第89章(1 / 1)

陈述脸上有厚重的心疼,他的声音放得极轻:“我昨天才知道的这事,下午见完吴穹,晚上就去见了你,以为你不想查是因为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查只是觉得对不起她,我竟然怀疑自己人,是不是过分了?是不是太神经质了?是我觉得反正要辞职了,是谁不重要了,台里讨厌我,想我完蛋的人那么多,我不在乎是谁,也不想报仇,不想再查自己人……”傅睿白动作机械地摇头,“可我没想过真是豆子,我不知道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以为任真过后,我可以接受任何背叛,我以为我可以的,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晚上她坐在我面前,她那种态度,冷笑、冷静、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她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傅睿白说着说着抱起了双臂,她想,是不是她对人性的判断太过于理想,或者还有,对自己的向心力太过于自信,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昨晚跟你说算了不想查,我反省我自己,我那么担心她们,我担心她们为我出头,毁自己的前程,我对她真的很好,我是被你带出来的,我也想要当好一个导师,一个可以给底下人挡风遮雨的人,我想这么做的……”傅睿白内心一片荒凉,在混乱的,不知所云的无序表达下,突然被拉进一个怀抱,温暖的,带着木系香水的味道,他的夹克领挺括,膈着她的鼻子,她不得不往下蹭了蹭,挨上他仅着一件贴身线衫的胸口,人体的温度显然高于沾过雨水的夹克外套,傅睿白心中泛冷,带得身体也冷,尽管车里开了空调,她想要他身上的热度,便任由双手的本能,穿过他外套下的腰线抱上去。意识的混沌中,似乎感觉他有一丝僵硬,傅睿白没有理会,她在他暖热的怀里拱动,通过他的体温缓解自己内心巨大的震惊和失望。“我没听她的解释,我太害怕了,会不会是这样,我实际是个很差劲的人,只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陈述的心跳在某一刻陡升了很多,慢慢地,实了下来,他的体温帮到了傅睿白,让她渐渐找到自己的心跳,身体的感知力,后来她察觉到后背有一只手在匀速地、一下有一下无地安抚她,她闭了闭眼,又往他怀里更深处挤了挤,抱他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傅睿白感觉自己的体温在渐渐回暖,她的大脑还在高速运转,更多琐碎的细节跳出来。“豆子跟周雾,她了解他更深,也许,她从很早就在等我出事,否则她不会在刚出事没多久,就精心剪辑了那么一个片段出来,还费尽心思用小号,或者……”她说得激动,未妨嗓子太干,引来一连串咳嗽。

陈述拍背给她顺气。“你需要喝水。”说完这句,陈述动了动,似要坐直身体,他的动作带得傅睿白身上空出一个口子,一股凉意渗入,她连忙将他拉回原地。

“我不要,你别动。”

陈述坐回去。“好,你先休息,不要说话。”

傅睿白在他怀里摇头。“我没法休息,大脑不听我的。”她声音干涩,像在沙漠迷失的旅人。

“或者我现在送你回家?”

“我拜托你,就让我这么瘫着,好吗?”她愈加用力地,抓着他。“你说,有没有可能,豆子不是一个人,她和几个人,几个恨我,或许还有任真,她们”

“傅睿白,”陈述沉声打断她,“我现在必须送你回家,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先让自己冷静下来。”交代完,陈述一点一点掰开她抓住自己腰部的手指,傅睿白身体骤冷,确实顷刻间冷静下来。陈述打开后座门,站在车下问她:“车钥匙在包里吗?”

傅睿白动作很轻地点了点头。

陈述于是探身到她包里拿出车钥匙,末了,他依旧站在那里,静默地看了傅睿白一会儿,忽然张开双手,道:“不要这么躺着,来,抱你去前面。”

他的语气太温柔,像哄一个小孩,傅睿白二十八年来练就的坚固神经,不知哪一根擅自缴了械,泄了的气直冲她鼻尖,惹得她一阵鼻酸眼涩,来不及耍酷装坚强,立刻没骨头似的,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里。双腿离开车底座的时候,她深感纳闷,怎么明明没了力气,却还能这样迅速而准确地投进他的怀抱?

傅睿白默默闭眼,她太不了解自己。再睁眼时,看到车后镜里的自己像只巨型毛绒玩具一样被他抱着,塞进副驾驶,又亲手系上安全带他总是这样慢条斯理,极富耐心,早年常在前辈较多的饭局上听人说他不像湘城人,像江南那一代的,脾气好,温和有礼,不急不躁,傅睿白也觉得奇怪,后来去他家,见了他爸妈,终于明白陈述性格的成因是什么,尽管她向来鄙夷原生家庭对人性格的决定性影响这类说法,可她不得不承认,陈述生长在一个分外温柔的家庭里,所以他是这样的他,和出生地无关。

陈述车速很慢,不时地偏过头来看她,傅睿白没有看他,眼神虚无地落在右后视镜里倒退的城市夜景上,车速把霓虹光带得流动起来,像跑马灯,像傅睿白脑子里闪回的,关于背叛的场景。

车子最终停在傅睿白家楼下,陈述找了个路面停车位,停好车,他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而后倾身给傅睿白解开。“能走吗?”他问。

傅睿白暗暗使力,发现找不到发力点,于是她颓丧地摇了摇头。

“是在撒娇吗?”他边打开车门边说,语气里有笑意,因着他这缕笑意,傅睿白痛苦了一整晚的心脏有了片刻的松解。

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背对她微微躬了身体。“背你上去吧。”

“为什么不是抱?”

“没为什么,想背。”

傅睿白还想顺口问为什么想背,最终只是拿了包,默默趴到他背上,顺便用脚勾着关上了车门。

车外气温估计只有十三四度,傅睿白抱紧陈述,闻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他走得慢,傅睿白还闻到小区里若有还无的季末桂花香,她任由无力的大脑耷拉在他肩头,期望自己家在地老天荒。

陈述背着她走到家门口,傅睿白从包里找出家门钥匙,开门,进屋,在玄关换完鞋,陈述站在她家的分岔路口,头一指,问:“去哪?房间、客厅,还是……你说?”

“我想去床上。”

“OK,出发。”陈述迈步。

“但我得先卸妆。”

陈述停步。“所以,是去洗手间?”

傅睿白在他肩膀上点头。

“行。”他转身背着她进了洗手间。

里面空间逼仄,他在门外弯腰倾身,傅睿白知道他在方便自己下去,可她不想下去,完全不想动,想粘着他,长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陈述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腹腔胸腔集体颤动。“你真的要下去了白白,我脚麻了。”

傅睿白只好往下滑到地上,扶他靠墙倚站。“你怎么这么好啊。”傅睿白无法自抑地说。

陈述看向她,笑容缓缓收起。两人对视,目光中传递着许多傅睿白难以言说的东西,在那个奇妙的时刻,她没怎么思考,没多少顾虑,仅仅只是踮起脚,在他的凝视下,闭着眼睛,用自己的嘴唇贴上他的,一下,两下,左边,右边,她把他的嘴唇一点点攻占,像动物们为了示威标明领地一样。

她感觉到陈述身上有不同寻常的热度蹿升蔓延,而她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悠悠走到化妆镜前,打开镜前灯,拉出化妆盒下的小抽屉,拿出一片轻薄的化妆棉,沾了一滴卸妆油,盖在眼睛上。

镜子里,陈述转过身,在镜子里捕捉到她的视线,他的眼神沉着而深邃,不似平常的宁静。傅睿白朝他笑了笑,又拿出一片新的化妆棉,打算按之前的步骤卸另一只眼睛的眼妆。

陈述没有等她完成这个步骤。

傅睿白家的洗手间同时兼具化妆间的功能,大部分时间,这个地方只够一个人待着,陈述一把把她抱起来,准确地在洗手池上找到一处空地,将她放在上面。傅睿白两脚骤然腾空,才发现自己没有穿拖鞋,她此时的心跳严重超出负荷,尽管陈述的动作根本和粗暴无关,她却觉得他在惩罚她。

他的吻是诱人深入,时有时无的,和他的触碰一样,若即若离,带着些说不上来的刺激和诱惑,傅睿白以为自己没有力气,可被他带着,好像身上本能地多出许多气力,好和他玩猫鼠游戏。

傅睿白不记得自己怎样由坐在洗手池上换回站到地上,背对着他,看着镜子里烟熏妆的自己,镜面有两人共同生产的雾气,旖旎而风情,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缓慢离开她的身体,在最终的时刻,她听到他咬在她的胸口说:“我没打算趁虚而入的。”

“什么?”傅睿白嗓音沙哑到像磨砂纸。

“我说,我没打算趁虚而入,可没办法,”他的呼吸声忽然重起来,“我是男人。”伴随着这四个字,傅睿白身下一疼,脑中丝丝缕缕春光乍泄,一度让她以为,他说的趁虚而入,仅仅只是字面意思。

“趁虚而入”的意思,陈述终究给了说法:“我预期没有这么快,在你受挫的时候,以知心导师的身份,博取你的信任……”

“我以为你只是开黄腔。”

陈述闻言笑了,带起胸腔震动,傅睿白此时无限疲累,像在健身房举了两个小时铁,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粘着他,天长地久地抱着他。“会后悔吗?”笑完他问。

“谁后悔?”

“你。”

“为什么后悔?”

“有更好的选择……”他停顿了一小会儿,又说,“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