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器里,陆大鲸震惊的神情八卦又夸张。“你都追过女生,还问什么叫主动追干嘛?装纯啊!”陆大鲸大惊道。
周雾没有很快回话,像是刻意避开镜头似的,他就那么低着头伸手去叉了块水果。“想知道你们的‘追’和我的有什么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陆大鲸飞快接话道。
周雾叉好的水果没能送进嘴里,陆大鲸的话似乎引起了他的思考,总之,他停顿一小段时间之后才终于吃下那块水果。“大概没有吧。”
“我估计这段应该没法剪到节目里,”陆大鲸看着周雾说,“你妈肯定不会同意你在节目里说自己追过人,既然总归是不能剪到节目里,不如你再多和我们说说,你都怎么追人的啊,成了吗?”
“等等大鲸姑娘说的是个问题,咱们这段剪不了不行,一会儿傅导该说我了,要不然咱们换个话题?你们毕竟还是两个孩子,又都是学表演的,我应该和你们讨论演员演技的,比较安全。”
“喂!郑老师!你不是吧!”这是一句异口同声的抱怨,来自导播间诸位女导演,其中,尤其以赵落樱的反应最为剧烈。傅睿白看着她们几个,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她们还是年轻,抵不住八卦的诱惑。事实上,周雾刚刚提到的,关于他追女生的事情,傅睿白隐约记得那天晚上,她好像也问过,可他那时候好像说自己没有追过?是他骗了人?还是她记混了?傅睿白心思游离,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眼门外,这一看,看到一个正朝自己走来的熟人。
龙龙给傅睿白当助理当了两年,所以她能很快从他脸上五官的形态判断他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比如此刻,门前灯光刚照清他的脸,傅睿白立马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摘了耳机走上前。
“睿白姐,酒吧那边”
“出去说。”傅睿白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外引,她不想破坏周雾这边现场的录制氛围,龙龙懂事,点点头跟着她走出去,直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他小心探看了一遍四周。
“椎香在酒吧和人打架了。”他轻声说。
这一句短话听得傅睿白一阵血气上涌,当下想不到别的,只是问:“有人受伤吗?严重吗?”
“椎香受伤了,随行医生在看,酒吧那边报警了。”龙龙说,“咱们现在过去吗?颐立果在外面等。”
“走!”
车上情形照旧是龙龙负责讲解,颐立果开车,傅睿白凝神细听,只是这次情况和上次不同,这次更严重,超出傅睿白能力范围的严重。
“……应该是有个本地客人,喝多了,和现场椎香的粉丝起了口角,对方话说得难听,椎香出来维护,两人就动手了,椎香先动的手,对方好像也受了伤,具体不清楚,放哥在那里应付。”
“还能让人动手?请的安保在干嘛?没拦?”
“拦了!得亏是拦了,不然更严重。”
“现场还有谁在?”
“曦姐好像赶过去了,随行医生是一直在的,听说没动用救护车,所以估计伤也不严重,现在就等警方处理了。”龙龙道。
傅睿白抚额,想尽快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以便思考解决办法,怎奈怎么想摸不着头绪,她没有任何处理这方面突发的经验,只能一切到现场再看。
“对了睿白姐,咱们要不要找当地旅游局,他们不是说”
“这种事不归旅游局管。”傅睿白打断道。“是我们的人动手在先,找自己人比较有用,你在群里问一下,领事馆是谁负责对接?”
“好,我马上问。”
颐立果车速快,没到十分钟,车子就开到酒吧街。果然,警车已经先到了,傅睿白下车后先捋好头发,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建设才往前方走去。身边颐立果和她步速一致,却始终比她前一步,一开始傅睿白还没明白他为什么也那么急,直到他径直走进人群拎出胡鸾,傅睿白才反应过来缘由,见这俩小年轻感情甚笃的样子,心头一时间温暖又酸涩。
后来的事情,傅睿白全程像提线木偶。先是找制片了解情况,得知椎香是轻度擦伤,涉事另一方也是轻伤后,暂时放了第一道心,接着,傅睿白又找香烟的共同经纪人黄薇聊,获知艺人方在这件事里最在意的是什么,随后,在翻译的陪同下,傅睿白作为节目组负责人回答了警方问询,再接着是和领事馆负责人沟通,而后等负责人和涉事另一方作交涉,双方初步交涉完已是当地时间凌晨十二点,傅睿白让工作人员先送艺人回民宿,转而又和领事馆负责人沟通,负责人表示,虽然是椎香先动手,但对方是酒后语言挑衅,而且挑衅内容涉及种族歧视,如果领事馆干预,可以有效解决该问题,椎香不必承担法律责任。
至此,傅睿白算是得到一个相对安心的结果。这期间,张天放始终和她一起,两人交换了各自对事件的整理复盘,在离开酒吧前,从酒吧老板那儿得到一个令人崩溃的消息:按合同里的违约条款,酒吧方有权提前终止和节目组的合作,即,“解雇”椎香和薛一颜。
尽管傅睿白和张天放都极力争取,奈何老板意志很坚定,中国的节目组在岛上只待一个月,可是酒吧要持续营业下去,他们不可能为了这一个月影响以后的客源。
回民宿的路上,傅睿白在导演组群里发了条要开会的消息,她想尽快开会解决香烟CP的后续录制安排。也是在回民宿的路上,台里宣传中心的领导连续给她发了几张截图和一段视频,最后丢来一个问句:什么情况?
傅睿白一一点开图和视频,不过视频只看了三秒就关了。即使身处这个时代,长久浸淫在互联网传播的高速度和深广度氛围里,她有时还是会被吓到。她记得自己刚入行的时候,互联网还不那么发达,人们上网是为了获取知识,然而现在,她越来越相信本科时传播学老师说的那句,世上已无新鲜事。
椎香在日玻岛打人、日玻岛民众辱华的新闻双上热搜,一开始,大家讨论的重点还在事件本身,渐渐地,也不知道是谁带了风向,大量网友开始攻击节目组,内容大都是说这个节目组戏精、事故不断、没有照顾好艺人的人身安全等等等等。
“现在是国内几点来着?”下车时,傅睿白问。
“傍晚,七点吧。”龙龙答道。
“哦。”
“睿白姐,你要不先休息休息吧,完了以后再去开会?”
“不休息了,直接开会吧。”
“可是你脸色”
“别废话了。”傅睿不容拒绝地打断了他。
身体状况没能阻止傅睿白继续工作,一则来自顶头上级的越洋电话耽搁了她。宣传中心她可以不理会,章茜不行,毕竟她是那个有权力让傅睿白收拾包袱滚蛋的人。
傅睿白让张天放暂时主持会议,自己握了电话去背采间。章茜的话,她照旧是听为主,辩为辅。尤其这次事闹得大,她连辩都不辩了,任她无止境地训斥自己。
“……你出国之前我就说过,在台里,在湘城,你的成就和台里脱不开关系,你不信,你都左耳进右耳出,你们这群人,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做了几个成功节目,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你们根本不清楚,离了台里,你什么都不是。现在内容行业流行的套话是,平台为王,你能请到顶级艺人,拉到上亿的赞助,用行业最好的制作团队和资源来做节目,真以为靠的是你傅睿白一个人吗?不是,完全不是。说白了,你的成功是偶然,当年,我要换个人做脱逃,一样成,就像现在,我要换掉你,根本不影响荒岛这个节目。”
好啊,换吧。傅睿白在心里默默道。可她没说出口,因为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不确定章茜说的是不是对的。今晚的经历于她而言陌生又可怕,每一个困难都是她此前从未遇过的,至于当中的解决方案,全是她在被各种人推着走,不是她在解决,而且,她也根本不知道问题解决了没有。
“打这通电话,目的不是教育你,或者骂你,我是不想你走陈述的老路子,为了什么幼稚可怜的自尊心毁掉自己的行业生涯。别的不多说,就一句,不要再出岔子,不然没情谊可讲,我换人。”
“好。”傅睿白沉声道,这是她今晚除了打招呼之外,和章茜说的唯一一句话。
结束通话,傅睿白的下一项工作任务应该是去开会,可她没去。章茜提起陈述,她理所当然就想到他。事实上,她也没有过多矜持,微信界面一打开,毫不犹豫地给他拨去视频聊天,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方不方便在不在,也自然没管他那边时差怎样。
她就是,习惯性的,在脆弱的时候需要他。
陈述没有接,自他上次进亚马逊之后,整个人就失联了,没有给她发过微信,也没有发朋友圈,她不知道他到了哪儿,也不知道他是否安全,她每天都强迫自己不去期待他的消息,投入繁琐的杂事中,可却从没真正忽略过他。
视频聊天他一直没有接。
傅睿白心里拥堵,阻塞,加了陈述这道因素,思绪愈加纷繁复杂,她不得已,摸向牛仔裤前面的口袋,从中掏出一袋烟被挤得变形的烟,以及一只打火机。背采间门口挂着禁烟的牌子,傅睿白恍若未见,倚着窗口,开着一点窗缝,点了烟,不吸,只闻。
这让她觉得他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