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周雾语气随意,“外面有点冷。”他抱起自己的手臂,眼神像流浪小猫。
“哦,不好意思。”傅睿白拉开车门,“先上车,车里暖和。”
周雾坐上副驾驶,傅睿白看了他一眼,顺手打开暖气。车前窗上雨水凌乱,傅睿白又打开雨刷,目光落在前灯照耀的雨幕上。
“怎么会”
“傅导,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周雾用更完整的话打断了傅睿白。
“什么忙?”
“请给红姐你们的红姐打一个电话,让她通知我助理,明天早上我会准时去机场。”少年条理清晰地说。
傅睿白偏头看他,没有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她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车灯映照下,周雾的脸色沉静而淡然,看不出任何应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慌张或无措。傅睿白低头看手机,翻卢红的号码,装作不经意地问:“既然离家出走,为什么还要通知助理?”
“我离家出走不是为了让她们担心。”
傅睿白心中微讶,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为什么不直接让红姐给你妈打电话?而是通知助理?”
周雾垂眸看着她的手机,道:“我还没打算跟她和好。”
傅睿白又是一顿,对周雾的回答十分意外。不过,她的意外没有持续多久,卢红号码翻出来,她在周雾的凝视下拨了电话,而后,按他交代的,一一说给了卢红听。结束通话前,卢红在电话里叮嘱她:“千万小心,别弄出什么新闻来,不然咱们要玩完。”
卢红这么说,傅睿白忍不住掠了眼周雾,车厢空间这么逼仄,他显然听到了卢红的话。只不过,他脸上没有傅睿白想象的尴尬或其他,确切地说,对过去和现在发生的事情,他的反应始终很平静,至少表情上很平静。倒是傅睿白,一个见惯各种场面的社会成年人,反而在这种亲密的相处空间里,感到有些局促。她清了清嗓子,用长辈式的口吻问:“你一直没走吗?我是指,拍完宣传片以后。”
“嗯。”
“你是不是藏在哪了?你的工作人员竟然没找到你。”
“就你刚刚看到我的地方。”
“就那?没人看见你?”
“没有。”
“几个小时你都在那待着?我看你也没带手机,在那干嘛?”
“发呆,看下雨。”
傅睿白语噎。她摇摇头,想要甩掉脑子里情不自禁爬生出来的一簇簇叫“老母亲心理”的藤蔓,再度扭头看他时,她的语气也强硬了一些:“我现在送你回酒店?”
周雾摇头,回了个表示“不要”意味的“嗯”字。
“可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车上。”
“我可以跟你回家。”他接话接得很快。
“不行!”傅睿白飞快拒绝,“我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这项义务。”
周雾的脑袋在傅睿白余光可见范围内耷拉了下去。他身上还穿着节目服装,妆也没卸,打在颊边的腮红把他此时的侧脸衬得楚楚可怜,傅睿白怀疑自己正在被套路,她打起精神,预备对之发起反抗。
“我很爱她,”他突然说,“我说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走了,不是去世,是和别的阿姨走了,我妈一个人带大我和我姐。”
“你有……姐姐?”
“嗯,这不是秘密,百度查得到。”
“她在?”
“在国外读书。”周雾重新抬起头,这回,他没有看车前窗,而是直视向傅睿白。“我从来没有当众反驳过她,今天是第一次。”
傅睿白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困惑:“为什么?”问完她意识到不对,却已经来不及了。
“是你啊傅导,你给了我勇气。”他笑着说。
“果然。”傅睿白一掌拍在方向盘上,要不是现在下雨,她很想打开天窗大喊:千万要警惕小男孩,尤其是漂亮的小男孩之所以用漂亮,是因为她仍然对男性的美貌缺少形容。
傅睿白驱动车子离开摄影棚。凌晨的路况很好,车开出一个红绿灯的路程,她也仔细想了一程,换了个诚恳的语气说:“不是我不让你去我家,实在是不方便,万一明天拍到,对你非常不好。”
“我只是想去洗个澡。”他的语气听起来越过分,过分地委屈。
“呃,洗澡……当然可以。可是我家,我家……”傅睿白一边开车一边绞尽脑汁想对策虽然她的精力已经被白天的工作折腾得所剩无几,“我家没有你换洗的衣服,不如我送你去别家酒店,我知道有家酒店可以买到不错的衣服。”
“去你家被拍到,可以说我们是朋友,去酒店就说不清了。”周雾慢声道。他话说得简单,表达的意思却很到点。确实,要是她送他去酒店被拍,故事只会更精彩,毕竟,大众从来不愿意正面理解明星去酒店开房的含义。
车子开进内环,傅睿白更加忧心起来。偏偏周雾此时一言不发,完全是赖定她的样子。“我家真的没有你可以穿的衣服,或者我可以直接送你去机场,那边也有酒店。”她像一条身陷网里的鱼,仍然拼死挣扎着。
周雾看向她,默视良久后,他问:“傅导没有男朋友吗?”
傅睿白猛踩了一脚刹车,被这个问题惊得不轻。其实到这个时候,她满可以摆大人架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按自己想的,把他送去他该去的地方,可她做不出来,没办法,不忍心。缓了缓心神,傅睿白把车停去路边,在周雾的凝视下,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周雾,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回家,也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
“知道了。”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
“我是个麻烦。”
“不是这个意思,你别……”
“我不敢真的离家出走,”他笑着说,“明天还有行程,签了合约,我妈是违约责任人,尽管我有一万次想离开她,我没有一次敢走,你们觉得我很红是明星,我其实蛮……蛮惨的。”说到这里,他还坚持给了傅睿白一个微笑。“不给你添麻烦了,请把我送回酒店吧。”
他别开脸看右车窗,傅睿白仅从窗玻璃看到他沉默的脸。这一系列的事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都摸不到脉络,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状况的。傅睿白揉着额角给自己舒缓,一天的高强度高密度工作使她没了专注力,仅剩的一些理性又始终被这孩子无端带出来的感性缠绕着,她用各种意念和动作逼迫自己尽快放松,以便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老天听到了她的祈求,她想到一个人。
“有个地方很适合你。”傅睿白道。
周雾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