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我知道你和队长不相信,你们没见过这种人……但你们千万要小心。”

这话不能在战斗间隙说给向导,因为向导的心神坚固和言语力量密切相关,一旦心生动摇,言语的力量也会在顷刻间崩溃。

可同样的,如果村子在这种关键时刻,用汇成洪流的言语将他们判定有罪,恐怕也会对战斗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和兽灵的战斗能进不能退,只要背对兽灵,顷刻间就会被嚼碎骨头所有人都放弃战斗撤离,无异于自杀。

但如果是一对顶尖的A级向导和哨兵,只要有其他人和兽灵缠斗,牵制住兽灵,他们是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不能都留在这,得有人回去。”

缄默者对这种变化更敏感,长林咬了咬牙,还是低声说:“如果不行,你们就快走……”

“长林。”时泉荫温声打断他。

缄默者打了个激灵,低下头,攥了攥拳。

时泉荫揽了下他的肩膀,道了声谢,回身投入战场。

A级哨兵奔跑的同时,守护类言语所赋予的盔甲已经装备完成,流光铿然,银甲覆住全身。

矫健利落的身影疾进战圈,瞬间替三五个哨兵解围,牢牢挡住了卷土重来的兽灵近乎致命的一击。

不止缄默者发现了这场战斗的蹊跷。

只是在这样的激战里,除了静坐不动的观察者,身处战局中的人,很难意识到是自己的战力在被那些流言蜚语削弱。

在队员们的视角,只是觉得那只兽灵越来越强、越战越勇,他们的抵挡越来越力不从心。

“得快让村子支援!”一个哨兵捂着被利爪豁开的胸腹,甚至来不及让向导给出足够的治疗,只是草草止血就转换成战斗类言语,纵身扑上去,“不行,队长,这样撑不久!”

叶晴柔和时泉荫又何尝不清楚这件事兽灵的每次攻击,时泉荫都首当其冲,队伍的力量在被不停削弱,就只能靠向导汲取甚至榨干自己的精神力。

不知从何时起,那样冷冰冰的“判决”几乎已经出现在他们耳边。

即使没有缄默者的提醒,众人也逐渐意识到不对。

他们对缄默者的态度,的确一直和村子对立,可那些人从不敢当面说,毕竟村子还要靠任务者来守护。

但此刻他们身陷危机,那种铺天盖地的质疑声就仿佛找到了机会,张牙舞爪甚嚣尘上。

而且……没有救援!

没有人来救他们,没有其他村子的任务者小队,没有白塔学校的支援!

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是求援没有及时传达到、转述得不够清楚,还是根本就没有求援?!

战斗越来越沉默,只剩下向导不停给出的战斗指令。

一对哨兵和向导的领域忽然剧烈一晃,随即出现裂痕,兽灵极狡猾,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掀起腥风的利爪重重扣下去。

时泉荫被巨力掀翻在地上,逼出力气跃起来:“任飞!”

“我儿子怀疑我!”那哨兵扑在向导身上,后背几乎被豁开了,向导正不顾一切地用言语替他治疗,“我儿子……我儿子信别人,不信我!”

亲人之间的领域会有感应,那哨兵的儿子是个向导,偶尔任务闲暇时,也会模拟连接陪儿子训练。

他大口大口吐着血,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手脚都在发抖:“副队,我是不是错了?我保护村子是不是错了?我自己的儿子……”

“别想了!”向导沉声说,“集中精神,听从我的引导,把血止住。”

那哨兵自己心里却清楚,他伤得太重,没必要再浪费向导的精神力:“不行,快切断领域,我活不成了……”

向导不应声,死死攥着他的手,一动不动。

不是所有哨兵都擅长战斗和自愈,他们只是一对很普通的B级向导和哨兵,平时负责侦查和放哨。

这里没有医疗专精的缄默者,谁也不擅长治疗,如果不切断领域,伤害会留在向导的意识世界。

他已注定活不成,但也死不了。

这只是当初那场战斗的重现,只是无数次重现中的一次。

接下来,战友们会一个接一个的重伤、牺牲。

有的哨兵护着向导一起被兽灵撕碎,有的向导直到精神力耗竭、领域骤然中断,都还站在原地睁着眼睛。

叶晴柔下了撤退的命令,她和丈夫决定留下拦住兽灵,掩护其他人撤离。

时泉荫左支右绌,他一个人护不住所有的队员,只来得及让妻子使用伤害扩散的言语,挡在兽灵与众人之间。

兽灵撕咬着扯碎了螳臂当车的哨兵,又咬穿了那个轻盈得像是树阴照水的向导,却也被迅速扩散蔓延的伤害崩碎了一嘴的獠牙。

当那名梦想只是想当个老师、兼职做个木匠的缄默者终于无师自通,弄清了怎么毁掉这座画地而成的囚牢时,一切都会彻底归于沉寂。

然后他们重新醒过来、重新回到战斗刚开始的地方,把发生过的一切都忘掉,继续这场无休止的战斗。

没分出胜负的战斗不会结束,心有牵挂不甘的灵魂无法消散。

……同归于尽,从来不是任何一个人希望的结局。

从来不是。

他们的愿望是回家。

“什么人?!”长林厉声开口,领域瞬间棘刺丛生,“走开!”

到了这一步,听到那些所谓“判决”的人,已经不止一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