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可能,中途我们有人变心了。如果能顺利走到你年老,我会承担对你的责任。人生在世,不能只讲追求,不讲责任吧。你别怕不能陪我到老,我说不定会有第二春,没有也不会寂寞。我很忙,也很会找乐子,伤了心也能好起来,像你说的那棵意杨树。”
杨正南意识到自己小瞧了陶家欢,她性子莽烈,口无遮拦,在他眼里很孩子气,感情上她也体现出年轻人特有的冲劲,但一个能考上名牌大学,从事金融的人,脑子很好用。在她重视的事情上,她思维清晰,有章有法。他不由说:“我真想你有天变心。”
大学时,班里第一名老给陶家欢占座位,陶家欢虽然对他没感觉,多少有点小虚荣,他约她喝咖啡,她去过几次。但那男孩谈吐自大自恋,她很不喜,再约她就不去了。
杨正南是陶家欢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她笑着笑着眼泪滚落:“我喜欢别人,可能是不会有你说的问题。可我现在不喜欢别人,也没喜欢过别人,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可能喜欢别人。我好容易才追到你,你别想着逃跑好不好,你给我乖一点。”
陶家欢哭得噎气,杨正南心被她揉碎了,轻轻顺她后背:“我会养好身体,祈祷不出现意外,老得慢一点。我是真的很想健健康康陪着你,多陪你很多年,我每天都在想,想得不愿意看镜子里的自己。”
陶家欢扭过头,拭去他眼角的泪:“我更想和你有个孩子了,我们一起陪着你。”
杨正南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你知道生产有多遭罪吗?”
茶汤甜润,陶家欢再喝一杯:“知道。我大学看过科普文章,还看过纪录片。是受罪,还可能有后遗症,但我评估过,我想要。现在很多人不想生孩子,我是想生的那一拨。我想和我喜欢的人生个孩子,带孩子来到人世间尽情玩一趟,活得快快乐乐。我以保障物质为主,你担起养育重任,我工作之外的时间都用来陪你俩,可以吗?”
两人相恋时间还短,又聚少离多,这是第一次聊得这么深。杨正南答不上来,选择直言:“我先前确实只想和你恋爱,没考虑过生育问题,让我想想好吗?”
这次交谈触及彼此内心最深处,陶家欢前所未有地畅快,在潮热的夜风里长长吐口气,含泪微笑:“好,我们散散步吧。”
把话都说开了,感觉很好。杨正南和她牵着手沿河漫步,走在华灯里。
老人遛着小狗,小狗戴着小铃铛,跑得颠儿颠儿的;小男孩捧着比他脸还大的冰淇淋,吃得满脸幸福;小女孩学琴归来,跟奶奶说得滔滔不绝。
行人皆是一张张认真生活的脸,陶家欢暂时忽略了那刺痛她心扉的事。走到平江路,大多店铺打烊了,游人很少,她望见白色夹竹桃盛开如夜雪。
去年杨正南在这花树下教成成写字,他说:“做不到的事太多了。”今时今日才揭晓了谜底。
那时就对他动心,如今喜欢得更深切。想想他和倪芳的痛苦,陶家欢又想哭,侧过头去,亲他面颊。
刚路过一家卖酒酿的小店,还没关门,杨正南问:“喝点酒吗,挑个度数低的。”
陶家欢正有此意:“买柚子米露吧,不到一度,我喝这种小甜水保证不倒。”
杨正南对此存疑,只买了一瓶。两人坐在长椅上说话,忽有一群人从支巷酒馆里走出,打打闹闹,高声谈笑,有一人开着手机音乐,跟着旋律跳踢踏舞,舞步随性,他两个同伴被他感染,嘻嘻哈哈地和他斗起舞来。
野地里,他们的舞姿如行云流水,散发着自由自在的气息。买水果的夜归人笑着观看,她的小女儿头扎冲天辫,模仿着乱蹦乱跳。陶家欢和杨正南分喝小酒,看得满心喜悦,人间在这一刻可亲可爱,很有奔头。
很喜欢这样的人间,很爱身边人。杨正南说:“以前想你的时候,就来树下坐一坐。桃儿,我不太会表达感情,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得很深。”
陶家欢和他接个有酒香的吻,花瓣悠悠飘落在河面上,明月穿云而过,光照四野。
第84章
闲谈到月上中天,杨正南送陶家欢去连翘家。大宅院的邻居都睡得早,他怕吵人休息,送到大门口。
陶家欢走过第一进通道,回头望,杨正南站在光线幽沉的门口看着她。她终于懂得以前谈到儿子时,他为何给她孤旷高野之感了。真正的大恸是淡而灰败的,不七情上脸,但深入骨髓。
走过拐角,陶家欢靠着墙哭了,然后抹去眼泪,输入密码进门。连翘和秦舟都还没睡,他俩追的电视剧新一季刚出。
陶家欢去卫生间洗把脸,她今晚哭惨了,眼皮都肿了。连翘发现她情绪不对,追到卫生间:“跟他闹别扭了?”
陶家欢心一酸,眼泪又掉下来:“他儿子丢了,今年是第 20 年。”
寻子那 13 年,杨正南骑行了 40 多万公里,走遍万水千山,连村落都跑遍了。乡镇村民对异乡人很警惕,取信于人,才好打探情况,他会根据当地特产隐藏真实目的,有时收毛皮,有时寻药材,或者找些不三不四的借口,老婆跟人跑了,母亲走丢了,奉老板之命寻找躲债人。
秦舟连说了几声老杨真惨,连翘觉得倪芳更惨,她是怀胎十月生下孩子,而且是眼睁睁地丢的。这么多年,他俩得有多煎熬。
大学时,秦舟和女朋友看过这类题材的电影,女朋友走出影院还在哭。秦舟怒骂人贩子该死,问:“我们能想点什么办法吗?”
陶家欢也问过,但这 20 年间,所有办法都尝试过,知情人都帮过忙,警方也没放弃过寻查。想和那孩子重逢,只能寄望于两种方式,一是继续大海捞针,二是孩子有记忆,自己在寻亲网站上登记。杨正南和倪芳的资料都已入库,那孩子登记很快就能比对上,但他没出现过。
秦舟搓搓手:“才 3 岁多点就丢了,肯定没记事。我记事也晚,我爸妈收养我,我刚 4 岁,什么都不记得。”
连翘想了半天,她最早的记忆是父亲带她逛小巷,坐船,那时她快 5 岁了。
陶家欢最遥远的记忆能追溯到幼儿园小班,对床小朋友爱咬被子,她说咸咸的很好吃,陶家欢也吃了,不爱吃。她就记得这个片段,再有记忆是陶家乐学自行车,连人带车摔了,把她撞倒了,膝盖破了皮,父亲把陶家乐打了一顿。
秦舟记得起来的是 5 岁多,他很羡慕邻居孩子背著书包去幼儿园,自己只能待在家,有天母亲怀了妹妹,他高兴得在地毯上打滚,总算有人跟他玩了。
秦舟没读过幼儿园,连翘知道,陶家欢是第一次听说:“为什么待在家?”
秦舟说:“我得过川崎病,我亲爸亲妈没钱治,我养父母帮了忙。后来我病好了,但身体很弱,得养着,我妈什么事都不干,就在家陪我,教我。她读了大学,教得很好,我直接去读小学,被破格录取了。”
端午节时,秦舟寄了礼盒,母亲说了谢谢。这一个多月来,母亲时不时发点不痛不痒的信息,工作忙不忙,想不想吃哪个店的招牌菜,但对秦舟和连翘结婚的事一句不提,也不问连翘,秦舟不痛不痒地回答了。
父母一天不邀请秦舟带媳妇回家,秦舟一天不低头。他不想伤母亲的心,但连翘也是他的家人。
连翘看过新闻,有人在短视频网站上看到熟悉面孔,经联系是被拐 20 多年的亲戚,她思忖:“他俩也发过寻子视频吧,我们买点推广?”
陶家欢说倪芳一直在做这件事,秦舟说:“你记得让老杨发给我们,我们都行动起来,多发点地方。他也真是的,我和他不熟吗,问过几次了,每次都支支吾吾不说实话。”
陶家欢也不满:“他连他女朋友都瞒着。”
连翘总觉得情侣之间得有深谈,不曾想杨正南揭开的是血淋淋的伤疤,但她能理解他为什么不说。
痛苦太深重,满腹辛酸,愁肠百结,一个痛苦的人很难是直肠子。你不能苛求他有话就说。说了能怎样呢,杨正南和倪芳需要的是奇迹降临,不是别人唏嘘几声,20 年间,他们听够了。
连翘读中学时,还住在旧居那边,附近巷子有对夫妇刚上大学的独女被人杀害了,所有邻居都在议论。几年后,有人说起他俩,仍是“就是女儿被杀了的那两人”。
女儿遇害后,那对夫妇变得很孤僻,不怎么跟人来往。后来他们搬家了,可能既不想被当成谈资,也不想被人可怜,能躲就躲。
连翘想杨正南和倪芳也一样,他们想跟人交流,会找同病相怜的人,不会跟新相识倾诉,何况家里这 3 个人论年纪是他们的小辈。
秦舟也理解杨正南了,自己的养子身份,连翘被继兄偷窥,都是情境到了,才向对方诉说,没那么容易说出来。工作太累了,受气了,有时都不想说话呢,更别说 20 年郁结在心。
陶家欢很伤怀:“我今天和他有件事没谈妥,不晓得他会不会给我满意的答案,不能的话,就只好只跟他谈恋爱了。”
连翘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