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正维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休息室。这回他似乎铁定了心,不管宋清如何做,他都不会让步。
“正维,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宋清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他停下脚步,却还是一样没有回头,“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须来这一趟?”
宋清急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没赶上他。她扶着墙,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可耳边传来的关门声,却清晰无比。
她一个人默默地吃着两人份的早餐,明明这么可口,又是她每天都吃的,可今天却如此的寡淡无味。
等了一上午,易正维都没有回办公室,这个会议有这么长吗?
她在易正维的办公室里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回了数十份邮件,又接了不少电话,一看钟,已经一点了。莉莉进来问她,要不要给她送饭,她摇头,“正维呢?”
“总经理还在十楼会议室。“莉莉为难地道。
“我知道了。”
到了十楼,四处都是静悄悄的,所有会议室都是空荡荡的,正是午休时间。她轻轻推开最里间办公室,全公司人都知道,总经理最喜欢在这间办公室开会,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可是宋清这会儿却知道了,易正维正背对着她坐在首席,从这个方位望去,正好可以看到世秉大厦的顶楼,中间虽然隔了好几座大厦,却没有一座可高过世秉大厦,可这又算什么?又预示了什么?
易正维坐着没有动,他等着宋清走过来,可宋清却没有,她轻轻地重新替他掩上门。
也许,他想错了,来的并不是宋清,可能是莉莉,可他并不想回头确认,他害怕他自己猜错抑或是猜对。
宋清又怎么会来?他刚刚就那么离开,她都没有跟上来。
可她万一来了呢?她今天这么有诚意的,带了早餐给他。
易正维啊易正维,你何时变成这样?他嘲讽一笑,起身回办公室,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什么都没有留下。
好像宋清来过,只是一场梦一样。
也好,也好,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原本就没有指望宋清会真的为了他而放弃红裳的研究。
*
宋清又去了阳明山,天气暖和,她想和父亲聊聊天。
好像很久没有来了,每次都想好好和父亲讲讲话,可偏偏又是自己心情不好,遇事不决的时候。
重新摆好祭品,放上万年青,她先是微微一笑,“爸爸,孩子已经四个月了,真的好快啊,再过半年,你就可以看到你外孙了。这样你在那边也会放下一桩心事吧。”
她凝神看了宋静墨的照片,许久才似笑非笑道:“以前总不愿意和你说话,我们父女之间也从来没有掏心好好谈过,你不想我变得脆弱,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心里埋藏的东西。反倒是现在,我心里的话,只能朝你说。可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
“其实不知道也好,这些事,原本就只有我能作决定。爸爸,我又怎么会不相信他呢?上次在这里与你说话,我便决意要相信他了,很多事我都撒手没有管,工厂失火后,我手头的工作,只有振华和复华内部的管理工作而已,动力项目和新项目我都放心地交给他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只是想亲手完成爸爸你的遗愿,红裳是你没有亲手交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你为我人生做的最后一次的保驾护航,我必须亲手完成,才能洗去旭南和小凝带给我们复华的伤害。这件事,一直深深地埋在我心里,我一直想弥补的。”
是呵,她真的有理由亲手完成红裳研究,为什么易正维不能理解她?
“爸爸,我真的好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旭南和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我们真的要两败俱伤吗?事情掌握在我手里,我可以知进退,把握这个分寸,我知道爸爸你一定不愿意我们自相残杀。可正维对我和旭南的一段,不是不在乎的,他亲手摔碎我和旭南唯一的牵绊,那玻璃破碎的声音只让我明白,正维一定不会对旭南手软,他一定会赶尽杀绝的。爸,我真的不愿意事情到这一地步。“她几乎失声哭出来,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易正维执意要接手红裳的原因呢。
“爸爸,我好失败,生活被自己弄得一团糟,连妈妈都误会我,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现在的我,到底变成什么样了?我只是日夜害怕复华出事。“她按着胸痛苦地哽咽,想到易正维呆呆望着世秉大厦的背影,更加心痛得不能自已。
她真的是挺狠心的吧,否则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惹易正维生气,让他绝望?
沈扬说得对啊,她根本不清楚,易正维和沈星那刻骨铭心的过去,她做了这么多事,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易正维却从未领过她的情。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回家便闷闷不乐。
回到家她连晚饭也没有吃,只象征性地喝了点汤。
红裳还是一无进展,董海峰急得直跳脚,眼看着严旭南忙得风生水起,他们却原地不动。
宋清关了一切电话,却还是不能心静。
终于她说要出去走走,周嫂和易满天是满心的赞同。这些日子,宋清这样阴阴沉沉地待在家里,让他们觉得很恐惧。他们习惯了宋清的工作狂和责任感,突然之间,她却什么都不做了,不开电话,不开电脑,甚至连刘秘书来汇报工作也心不在焉,常常在花园一坐便是一下午。
*
她还是去了岳铭的陶瓷街,每次一有难解之事,她都是来这里做陶平衡心境,集中精神。
这回做的小人,全都面目全非,看不清谁是谁。
后来干脆,做无脸的。
她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起初只做坏几个,后来便越做越好,越做越娴熟,烧出来的陶瓷细滑光亮,没有任何瑕疵。用心做一件事,她总是能做到最好,就好像她用心爱一个人一样,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事。
她唯一的爱好,便只是捏瓷而已。
人生中,除了复华,很少有东西能占据她的心。
可如今,这场她并不看重的婚姻,却满满的如同藤蔓一般,爬满了她的整个心。
研究室的工作大概已经停顿了吧,没有新产品研究了,也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往哪些方向研究。
复华总部大家都在等着宋清的动作,等着伟盛的项目上市,看他如何摆阵,她说过,不想让复华被动。可现在,却处处掣肘。
突然一下子,处处触礁。
她不知道等了几个天黑,却再没有一个易正维开车到处疯狂地找她,可以让她像上次那样,自然而然地说:“我们结婚吧。“或是现在说:“我们和好吧。”
坐在前门的石墩上,看着天色慢慢变亮,她的思维有片刻的清晰,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纷涌而来,她拚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不能急。原来,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理顺思维,策划下一步该走的路。
太阳冒出地平线那一刹那,她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