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天不见了……你不是过得很幸福麽?美人在怀,日日莺歌笑语,还来我这儿做什么?我可不想再被盖上“妒妇”的恶名。
玄清滞滞凝着我,眼里头光影濯濯,就好似从前每一次我们深爱的对视。我心里头一痛,可是这痛却让我立刻联想起他与蒋妍儿日日欢好的画面,于是那痛便化成了狠和冷。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继续半阖着眸子装睡。
玄清显然已将我心思洞穿,可他却不肯解释上哪怕一句。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心里头有什么从来都不肯轻易对人言说,宁愿自己嚼烂了把苦吞进心里。
他徐徐走至我身旁,颀长的身躯蹲下来,怜爱轻抚着我隆起的小腹,侧耳覆上它。久久的,才万般缱绻地抬起头来。
他说:“阿荷,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别去招惹她……最慢二个月内我一定会回来……到那时,我必给你一句解释。”
我继续闭着眸子,一动也不动。讨厌听这样的话。
玄清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
我的心便更痛了。我至少应该对他说一声“保重”的,可是却什么也没有说。说不出来,怕自己一张口所有的怨言就要冲破理智的堤防。
……
可是两个月过去,玄清却没有回来。
我原本还以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至少应该在爹爹和娘亲的关注下来到这个世间,可是却没有。
宝宝啼啼哭哭着睁开小小的眼睛,好奇打量着我,然后毛毛虫一般蜷进了我怀里。这样绵软温热的陌生触觉,让我几个月来终于发自内心地笑起。
我的奶水开始时并不多,好在厨房里日日供给着鲤鱼浓汤,渐渐才丰富起来。所幸宝宝是个天性温和的脾气,十分好将养,吃饱了就乖乖睡着,醒了也不吵闹啼哭。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他竟然就学会了笑。
我薄凉的心境渐渐被他暖了起来,竟然开始有些盼望玄清能够早一日回来,与我一同分享他的成长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或许可以原谅他也未必。
尚未出月子的我,见着阳光便捺不住冲动。这日阳光暖暖,我抱着小小的人儿在秋千上轻哼歌谣,门外却浩浩荡荡进来一群花红柳绿。
蒋妍儿一袭精致宫装,将她丰润的身形包裹得袅袅曲婉,好生让人心动。她脸上漾着明媚,笑容亲和又可人:“早就说要来看看阿荷妹妹,可是三天两日连着这病那病,心里头又忧思殿下安危,便整日的羸弱乏力。妹妹你可千万莫要怪罪姐姐。”
我回了一笑:“论理该是我去看望姐姐。”
“哪里的话,你我从小姐妹情深,在意那些身份尊卑做什么。”她嘴上道着歉意,实则却分明强调了我与她的品级。然后便婷婷袅袅走上前来。
她的力气哪里见得着丝毫羸弱?我的体力尚未复原,她一弯腰,即便是我已费了十足的力气,宝宝还是被她抱至了怀里。
她润白的手指挑弄着尚在酣睡的小娃娃,满眼尽是宠爱,对着我弯眉笑道:“这孩子像极了殿下,可真是漂亮极了。左右今日阳光晴好,妹妹若不介意,让姐姐抱出去热闹热闹可好?”
“姐姐开的什么玩笑……孩子还小呢,哪儿经得起太热闹。”我笑着站起来,伸手要去抱回宝宝。
左右却被几名大个子宫女制住。
“娘娘身体尚弱,莫要冲动闪了身子。”她们说,口气十分冷硬。
我忽然明白她们要对我用强。也是啊,爹爹无权无势,如今的太子东宫可都是蒋家的天下呢。
面子不比安危重要,我软下口气来:“蒋妍儿,我已决意让出太子殿下,再也不打算去招惹他,他全部都给你,我一丁点也不奢要……可我这辈子大约只得此一儿了,你若看在我们多年姐妹一场,便放过我们母子吧!就算桑荷求你了!”
求我?
“呵呵……”蒋妍儿回转过身子,鲜艳的红唇弯起来,似笑非笑地走到我身旁。她的个子比我高半头,我听到她俯下来在我耳边低声笑:“求我?傻瓜,你当真是真傻麽?你霸占了殿下的心,连带着他的身……这辈子你尚能得此一子,我呢?我最终将得到什么?……我蒋妍儿得不到的,任何人也休想得到。”
“哼!”她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句,揽着我命一般宝贝的孩子,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离开了。
我兀地瘫坐在地上,一颗心起起伏伏,秒秒间便沉入九层寒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欢归
……
马车轱辘轱辘飞快疾驰,我带着孩子一路往西跑,后面追兵无数。出了宫我才知道错了,在宫里被害死,玄清尚能查得清;可是出了宫,连证据都找不到了。
我真是发了疯,竟然信了她蒋妍儿的话!
她说:殿下能不能回来,离不开我爹爹一句话。我给你两条路,一条,趁现在带着你的孩子有多远滚多远;另一条,留在这里,看我将你母子分离,然后让你的孩子病死于无形,让你的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我知道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人,想要什么,不管代价如何,最后都一定要得到。
所以,我选择了前者。
我真是傻啊我竟然还以为她最起码应该守信。可我却忘了嫉妒的女人有多么可怕,信义又算得了什么?
我紧揽着襁褓小儿连连后退,求他们放我一码。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军士却丝毫不见动容。也是,我这该死的破脑袋,他凭什么要对你动容?孩子又不是他的。全天下就剩你最蠢了桑荷!
那军士轻轻用长剑一挑,剑峰擦过我的额头,有血迅速汩汩溢出,酣睡中的孩子就被他凌空挑至悬崖边。
他说:“娘娘恕罪,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宝宝吓得哀哀直哭,我撕心竭力呼救起来。可是那剑啊,它一点儿情面也不讲,就那么直直地将孩子弹了出去。又落了下去。
下面是山崖啊!
我可怜的孩子,他连名字都还来不及起,甚至还来不及见到他爹爹一面,却要死了。我飞扑过去,却扑了个空,身后不知谁放了根冷箭,那强大的力道推着我亦往崖下栽去……好个狠心的蒋妍儿,她竟要这样赶尽杀绝吗?!
“桑荷!”远处忽传来打马声,一道身形如风一般飞至跟前。
是朔风。
许久不见,他还是这样清冷而高大。他愤愤咬着牙:“早知道这样,便是不要这交情,我亦要从他手里抢了你,远远带走!”
我看到他眼里内敛的痛与悔,心里头生出歉疚与感激,撕声竭力道:“朔风,快先救我孩子!”
然后眼前一黑,身子一空……接着,脑袋里便什么都不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