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我在他床前站了许久,抚着尚平的肚子默默回了房……他近日高兴必是因着我将为人母,即便父亲不是他,他亦能那般喜悦。

我可真是欠他太多。

那一夜我便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头依旧是一群顽劣的贵家世子,他们在女学的弄堂口拦下我的小轿,吓跑了一群家奴,然后人群中便徐徐走出来那个得意的白衣少年。

他脸上带着顽劣的笑,故意无良地唤我“娘子”,可他虽吊儿郎当笑着,眼里却濯濯似一汪清寂的深潭。我又怜他又惧他,吓得连连后退,可是那群纨绔却将我狠狠搡至他怀里

他比我高出整整一头,狭长的凤眸笑意潋滟,刀削一般的清隽面庞……这次我看清了,原来那个夺我初吻的人,从来就不是朔风。

而随在他身侧的那名青衣少年才是朔风翰林院大学士朔彦的独苗侄子,从小不喜诗文、偏爱习武弄剑,性冷漠,不擅言辞。

好似十分乐意看到我为他紧张羞恼的模样,他勾着嘴角笑起来,故意当着朔风的面轻轻吹我耳畔凌乱的发丝。

我看了看他旁边一动不动的青衣少年,莫名恼极了,抬起书兜想要砸他。他却忽然抓住我纤细手腕,秒秒间变做成年后那张刚毅而冷冽的容颜,他倾下/身来滞滞凝着我说:“桑荷,他不是我。你同我回宫去。”

那饱含隐痛而渴切的眼神……我一瞬间词穷。

然后那梦里的我忽然咧着嘴角阴阴笑起来:“回去?……孩子都被她弄死了,我还回去做什么……”

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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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抓着被子猛然坐起身来,全身已然将将吓出一身冷汗。

噩梦醒了,陈旧的记忆也似终于找到了豁口。天边亮起鱼肚白,我胡乱套了双鞋拖,揩起裙裾便向悬崖边跑去。

一路跑,那被掩埋了许久的画面便随着堆在身后的杂草一幕幕迅速掠过

皇后去得早,大皇子玄清不受宠,风头几乎被潘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玄佑全数占去。那个清冷的少年,他便用顽劣保护着自己;而我,便是他顽劣下的倒霉虫。

皇城内外不过只隔着一条空荡荡的长巷子,他幼时调皮嬉闹,又似乎不得皇上喜欢,自小便出没于国舅大人府上。也不知我几时得罪了他,时常便将我堵在皇家学堂的那条弄堂里,与一群贵家世子起哄戏谑我。

爹爹不肯教我习武,每每打不过了,便全靠妍儿甩着书兜杀出重围。妍儿是蒋大将军的宝贝千金,比我大两岁,我们自小关系亲密。武将世家的她生来性格泼辣,倘若怒极了,她便耍着花拳将玄清撂倒在地,然后羞红着一张脸假装满不在乎地招呼我走开……

每次她拉着我走远,我的脊梁骨便凉丝丝的,像有块寒冰在背上炙烤。我知道是那双凛冽的凤眸在看我,他恨不得将我像烤兔子一般撕碎。

于是我便以为,玄清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他不敢对漂亮又活泼的蒋妍儿凶,才转而欺负我这只软毛蛋。

然而有一次蒋妍儿生病告假,玄清却诳了谎话将我独独骗至一尾废弃弄堂里。少年清瘦却高挑的身形,将我牢牢罩于他阴影之下,我抬头眯眼看他,难得一向倜傥不羁的大皇子此时竟显得如此局促。

却非要作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对我说:“下次……不要再让她来扑我!本殿下不喜欢与自己不喜欢的人亲近……”想是十分鄙视我的智商,又或者觉得这话太绕口,他抿了抿唇,忽然逼进我:“反正就是不喜欢她,下次本殿下‘欺负’你,不许再让她带你跑……如果不听话,小心……小心我现在就啃了你。”

少年忽然不动了。我却听得糊里糊涂,脑袋懵懵的,什么叫“不喜欢与自己不喜欢的人亲近”?

呃,爹爹说娘亲生我时难产,足足憋了两天三夜我才出世,大约是被闷得太久了,自小脑袋就不是十分灵光。

我嗫嚅寻着话题,想要闭开他愈加灼灼的目光,这目光真可怕。我绞着衣角贴近墙面:“你、你脸上可是擦了胭脂,这么红……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恶心的习惯,你这人真恶……唔……”

唇上却忽然一簇温热,绵软的,纯澈的……瞬间脑海便是一片空白,他、他他他竟然……堂堂大凉国大皇子竟然偷吃人家豆腐!!

我脑袋乱糟糟的,被他那拙劣而生涩的“啃”弄得快要窒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抬腿踹了他一脚。

“唔……”他吃痛弯下腰,俊逸脸颊上眉头凝成了一道川:“该死,你,偷袭本殿下……你这个蠢女人。”

好没天理啊,明明是他偷袭在先,他却反过来倒打一耙。

我恨恨地擦着红肿的唇,脸红到了脖子根,学着家婢春香的口头禅顶回他:“这算是轻的,看你再对我耍流氓!”

“嗤”他本还怒着,见我难得如此凶悍,却忽然勾唇笑起来。方才的羞赧秒秒间不见了,又摆出来一贯倜傥不羁的模样:“记住,你如今已经是本殿下的女人了……且等着,待我向父皇求了你,看我如何报今日的仇。哼!”

……

直到弄堂里只剩下傍晚萧索的凉风,我的小心肝还在砰砰砰跳着,双脚好像踩在云上一般,绵绵软软,满眼看去的景致都成了粉红的颜色。

彼时我却不知,少女懵懂的情愫竟是在那一刻被打开了。

可是朔风的叔父却提着重礼上门向爹爹提亲来了……

第六章 良娣

在所有的贵家子弟中,朔风是独独从来没有欺负过我的人。他父亲是已故的领军教头,叔父是翰林院大学士,自小便能文善武,为人内敛而持重,十分讨爹爹赏识。然而我对他,更多的只是像哥哥一般的感觉。

那年我十二。

爹爹瞅着我惊魂未定的模样,大约又良心发现,终究觉得不该将心思表露得太过明显,便打着哈哈道:“丫头还小,过两年不急,呵呵哈~!”

然而我们的婚事虽明面上未有定论,实则已然得了双方家长的默许。

所有人都想不到,一向十分不喜大皇子的圣上终究念及先皇后情义,依旧封了玄清为皇太子。

而少年太子在那年冬天到来后也忽然收敛了,冷冷的像冰块一般,渐渐沉隐于东宫。

他不再和众世家子弟聚众顽劣,也不再如当初一般让人围成圈儿调戏我;而我亦不再被允许随意出门。只听说东宫太子身体欠佳、闭关养性,三年来,我再未见过他一面。我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幼年顽劣时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可我时常梦里头都是他局促却故作老道的深吻,还有那信誓旦旦的恐吓,他说:且等着,待我向父皇求了你……

那么好听那么坚定的语气,此刻回想起来,却像梦一般不真实。

朔风待我很好,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可一旦笑起来,那笑容真暖人心。他对我关心倍至,大凉国民风开放,爹爹更是巴不得我同朔风多多相处,可是谁也不知道,我心中却藏着那样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我快要满十五了,婚事再次被朔家提上来,东宫太子却一如往年的消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