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鱼刺
徐容的手指被鱼刺给豁开了一个口子。
刚刚在菜场摊子前头,一个开着车来买菜的中年男人,他坐在驾驶座上,降下来半边窗户,手指头指了几样菜,让她按照三人份装几个袋子。
她额前的发被风吹的直贴在脸颊上,很快把菜称好,抬腿迈过菜摊子过去给中年男人送到车上,同时将支付宝收款码伸过去,声音很小,“二十九块七毛。”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有点意外,然后从窗子里递出来一个袋子,“妹妹,把鱼给我处理一下,给你转二十块钱加工费。”
二十块钱不少,这里是经开区的边缘棚户菜市场,旁边都是些社区老居民区,老太太们两毛钱都要争一争的地头。
“行,”徐容接过来,但她辍学后一直卖菜,头一次自己杀鱼,也不认识品种,没想到这品种刺这么硬,手指一掏进去,湿痛瞬间激的她脸色一变。
鱼肚子的血混着她的一起被水冲出来。
那中年人大概是没看到,只是在她用袋子装好送过来的时候,瞥了一眼,于是又从车窗空里伸出来张粉色钞票。
“最近……我家里人爱吃现钓的鱼,我到时候送过来你都给处理干净,我也懒得朝市场里面跑找鱼摊子了。”
徐容笑笑,她面颊冷白,在阴天时更有种瓷腻感,只是有点脏,还被水溅的湿漉漉的,“可以的,我早上落摊七八点,收摊晚上七点,您随时。”
这中年男人在她这买菜小两周了,也不砍价,好顾客。
而且最近一直下雨,菜也不好卖,她进的时候都少要点,不然要赔本了。
徐容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回到自己小板凳上坐着,她脊背很瘦,此刻稍微躬着身子坐着,从后头就能看见骨头线条。
她有点难受,但可以坚持。
一直到了晚上七点二十,身前还有两把菠菜,半堆菜椒,还有一捆子莴笋,徐容看了会,用袋子装起来,把泡沫箱子们抱进身后的门市房里,然后拎着袋子出了市场。
她住的地方在这菜市场后头,隔了两个巷子的一个平房。
入夜若俯瞰这片平房,砖石都是黑湿的,阴暗连成片,中间时不时有一块蓝色的棚板,电线混杂凌乱,路灯几乎不亮。
徐容走的慢,手指尖隐隐作痛,但也没有很痛,可以坚持。
等到了家门前,她从口袋掏出钥匙,把挂在把手上的锁开了,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影,只有好像是旁边几户人家的监控红点们隐约在摇晃。
她把灯拉开,白炽灯很亮,一下子把几平方的房子照的像在太阳底下烤一样亮。
徐容受不了昏暗的地方,她害怕。她眨眼缓了半天适应过来,慢吞吞的从自己袋子里把今天收的一些零钱拿出来,再拿出手机,开始对账。
除去成本,赚了一百三十九块四。
好多。
徐容把钱压在自己床头的盒子里,坐在那发了一会呆。
除去租平房和摊位费,这两年一共赚了七万多,但是灵活就业社保已经有段时间没交了,又要交出去两万左右。
去掉这些,还差两万块刚好够她把最后一笔赔偿款还完。
再过半年,再过半年就够了,到时候她就不在这偏僻地方卖菜了,夜里外头总有些不安分的动静,她想租个新房子,去更大的菜市场卖菜。
徐容摸摸自己的手指头,伤口有点疼,她的手指没太多血色,看上去很可怜。
正想着,头顶的白炽灯闪烁两下,刺啦一声,砸下黑暗。
徐容想着自己刚交了四十块的电费,她等了两分钟,站起身来开门出去,外面院子里雨气有些重,风里也刮着一些潮湿,大约是要下雨了。
最近大约是有社区的人来维护过这里,徐容仰头看了一眼四周,有几家二层上多了点远光,挂上了小灯。
以前这里半夜可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站了一会,没出门去看电闸,转身进屋把窗子打开,就黑洗了洗身上,上床睡觉。
明早要去学校再交一次赔偿款,法院那边强执已经催过两次了。
徐容以前都是去对方家里去给,结果去年年初时候,遇见那个女学生的舅舅在家,看见徐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拎着门口的钥匙摆件砸了过来,给她额头划的缝了两针。
不过也有好处,那女同学家里怕她要追究,给她抹掉了四千块钱的协商金零头。
徐容今年二十一岁,她三年前辍学。一个是因为进学校才发现生活费太贵,脱离义务教育后教育花费对她来说太困难了,第二个就是,大家好像都不太讲道理。
开学后没几天就有人一直打她,后来又多了几个,而且她们动手的地方总喜欢在厕所,又脏又恶心,而徐容用老一辈人的话就是家雀,简直不堪一击。
所以为首的动手小姑娘蹲在她身前,笑的莫名其妙,“傻子,到底谁霸凌谁啊?你连告老师都没脑子?”
徐容看着她,看着她被自己反击时弄伤的地方,那被血糊的不像样子的眼皮,半晌突然开口,“你不疼吗?”
真奇怪。
为什么自己就很疼呢。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对方家长咬紧不放,追去了徐容住的小平房。
她家是危房,旁边就是河沿,前些天连着淹上来四五天,墙已经被泡透了,徐容站在住的地方外面,手撑着门板,看着一行人从轿车上下来,怒气冲冲要找她的家人。
下一秒墙轰然倒塌,全砸在车上,人身上。
各种意外,还有骨折的,对方说她是故意推的,判下来累加要赔付十二万五千。
但他们也没想到,在上海这么个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好职中,也算是个学校,结果这小孩家里愣是一个可以帮她赔款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