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像内,传出一道微弱缥缈的声音,好似已在消散不远的边缘。
“蛇草镇一闲散道人?,孟园,特来求见城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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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和尚脚步飞快地从侧殿奔向后?院,这方城隍庙后?边还有个小院子,才是真正住人?的地方,平时小和尚与渡海和尚就住在这里。
“爸,爸!那?个香客还没?走!她还在拜城隍呢!”
老和尚正蹲在院子里一方几平米大的菜地内捉虫,自从他们住进这家庙里后?,香火钱虽然上涨了一些,但也并不多,来拜佛的都?是些垂垂老矣的老年人?,这些人?没?几个钱,为?了省着点吃喝,渡海和尚就在院子里种菜自给自足。
他头也不回道:“喊师父!师父!又叫错!”
小和尚摸摸脑袋,苦着脸瘪了瘪嘴,明明十几二十岁的人?了,神情?却像个孩子似的天真纯粹。
“叫习惯了嘛。”
小和尚叫阿金,是渡海和尚捡到的孩子。
十几年前渡海和尚还没?有出家,那?时的他还有妻子,夫妻俩十分恩爱。
可惜当时医疗环境不好,科学也不发达,也或许命运总是无常吧,总之,渡海和尚的妻子怀孕难产后?死了,一尸两命。
渡海和尚得到了医院的一笔赔偿款,不待他悲痛,家里的亲戚们便一拥而上,打起了那?笔赔偿款的主意,个个都?来借钱,或是劝他用这笔钱娶个新老婆,没?有人?为?妻子的死感到痛苦,只有他一个人?夜夜辗转难眠。
三个月,三个月时间?,渡海看遍了人?世?间?的薄凉,自此大彻大悟,自行出家。
他找了个小寺庙交了一笔钱,寺庙就给他发了个和尚证。
渡海和尚也不知道那?证书?有没?有用,反正从那?之后?,他就是渡海和尚了。
之所以取名渡海,意为?渡过人?生苦海。
他斩断一切过往与亲缘,想要就这么在寺庙里了却此生,结果当和尚的第一个月,就在寺庙外?捡到了才几个月大的阿金。
尚且年轻的渡海和尚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婴儿,不可抑制地想到自己死去的妻子,与妻子肚子里足月的孩子。
那?是个男孩,他还亲眼看过,护士将小小的婴儿放在盘子里,端出来给他看,并且告知那?个让他人?生崩塌的噩耗。
那?孩子那?么小,只有他一个巴掌大,浑身都?憋得青紫,一般人看了肯定会吓到,可他只觉得疼惜。
他悔啊!悔得不得了。
若是不生孩子就好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继续向前,继续苟且偷生地活着,浑浑噩噩地活着。
出家大概也是一种逃避,一种自我安慰的手段。
直到他遇见那?个小婴儿,那?个会抓住他的手,会大哭会咯咯笑?,活生生的小婴儿。小婴儿抓着他的手不放,大概这就是他与阿金之间?最初的缘分,也可能本就是命运的安排。
渡海和尚把小婴儿抱回寺庙,想要养他。
寺庙里的主持却说,他们寺里不允许养孩子,他要么把孩子送走,要么就离开?寺庙。
渡海和尚纠结了几个月,最后?依旧是命运替他做出了选择。
寺庙中有香客看上了那?孩子,将孩子抱回家养了几天,最后?又抱了回来。
只因香客一家带孩子去医院做检查,检查报告说孩子患有先天性基因缺陷,长大了智力会低下,是个天生的智障儿。
渡海和尚总算明白小婴儿被?家人?丢弃的原因。
他想,你的家人?不要你,我要!
从那?之后?,渡海和尚便离开?了寺庙,用背带背着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带着他天南海北地走啊,路过一些寺庙就厚着脸皮借宿一段时间?,总算慢慢养大了阿金。
最后?渡海和尚走累了,他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在外?头漂泊吧?
好在他发现了这座荒废的城隍庙,最终便在此落脚。
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练就了他一身本事,渐渐也将这城隍庙立起来了,时不时还有香客过来烧香,也能得一个大师的名头。
阿金也长大了,虽的确有些蠢笨,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呆傻。
至少在他刻意的训练之下,即便以后?渡海和尚离开?了,他也能自力更生活下去。
“师父,那?个女人?好怪哦,站那?么久,还跟城隍说话,人?怎么能跟神像说话呢?城隍听得到吗?”
阿金疑惑地问道。
渡海和尚翻开?一片蔬菜叶子,捉出一条肥胖的绿色青虫,丢进一旁的鸡圈里喂鸡。
一边慢悠悠地道:“阿金,你听好了,这来拜佛的人?啊,都?是有所求的,自己解决不了的烦恼,才要去求神拜佛。所以他们做什么怪事都?有可能,跟佛像说话佛像当然听不见,可只要说出来了,心里也会畅快一点,是不是?”
阿金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
渡海和尚看他茫然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说:“总之,以后?不管人?在佛像前跪多久,又说了什么话,你都?不要管不要问就是了。”
阿金这才点点头,喜笑?颜开?道:“师父,这个阿金明白!”
说完,他又拔腿往外?跑,话音随风飘来:“我去看着那?个女人?,等她烧完香,就给她卖东西!”
阿金重新回到侧殿,将隔门的帘子撩开?一条缝隙,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张望。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对方仍站在城隍像前,却并未说话,只是静悄悄的静默。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