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太重,那些病人哪怕治好了回?了家,也会寄一些当地?的特产来,于是快递也就格外的多?。
最开?始救过的那对祖孙,就给孟园寄来了新收获的农作物。
或许世俗意义?上并?不珍贵,却是他们家里最有?价值的东西。
孟园把?箱子搁在?桌上,猫儿也跟了过来,用爪子去拨快递箱。
一边拨一边用猫瞳瞅孟园,似在?催促她快点拆开?,好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只大胆的猫儿,自从?进了家门,便没有?半点拘束,迅速登堂入室起来。
“古语有?言,好奇心害死猫,古人诚不欺我。”孟园笑?道。
狸花猫才不管什么古人与古语,一双猫瞳仍直勾勾盯着箱子,眼神专注。
孟园略微失笑?,将箱子打开?了。
里面装着一只锦盒,盒子再?开?,一支晶莹剔透的祖母绿打造而成的翠竹簪映入眼帘。
玉石藏灵气,这翡翠品质高?,灵气亦是氤氲。翠竹光华流转,好似流动的清泉。
盒子里还有?一封信,打开?一瞧,信中大意是表示感激之情,又说自己偶见这翠竹簪,觉得大概合适她,于是便将其买下赠与她云云。
孟园看?了一眼,又将盒子收了起来。
她不缺什么簪子,若想要竹簪,院子里随便一根紫竹,品质都能比这簪子高?。
人间的金银玉器,于修行者?而言,不过是俗物罢了。
猫儿看?过箱子里的器物,也迅速对此失去兴趣,自顾自转身跑远了。
看?来对猫儿来说,金银玉器亦是不值一提,至少不如花儿好玩。
它蹲在?廊下,仰头瞧着屋檐上垂下来的蔷薇藤,蔷薇能在?冬日里生长,此时那藤蔓依旧浓绿,蜿蜒着垂落在?了空中,如同一道碧色帘幔。
猫儿盯一会,便倏而跳起来,跃到半空中,伸爪去够垂下来的藤蔓尖尖。
蔷薇藤在?一次次的袭击中摇晃不停,猫儿便蹲在?地?上看?个不住,一双清澈的猫瞳跟着打转,仿佛那是什么绝美的风景,一秒也不能错过。
“扣扣!”
有?客人上门,猫儿才会灵巧地?动一动耳朵,停下无意义?的拨弄藤蔓动作,歪着脑袋打量着进门的人。
只是人与快递箱子一样,永远只能吸引它几秒的目光,很快便又沉浸到游戏中去了。
孟园将客人迎进来,这次的客人是一对母女。
母亲五十多?岁模样,穿着打扮很讲究。女儿大概三?十出?头,面色苍白憔悴,头上戴着一顶毛绒帽,厚重的棉衣套在?身上,显出?空荡荡的瘦小。
“小孟医生,我们是从?银江市赶来的,我女儿她得了胃癌,医生说没救了……”
母亲进门便拉着孟园的手,涕泗横流地?诉说,祈求孟园一定要救救她的女儿。
女儿倒是神色平静,漆黑的眉眼无波无澜,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孟园只看?了一眼,便说:“你女儿我救不了。”
母亲顿时大惊失色:“怎么救不了呢!不是说癌症就能救吗!怎么到我这里就没法救?还是说我没送礼?我带了的,小孟医生您看?,只要您治好了我女儿,要我倾家荡产都行!”
她从?口袋里翻出?厚厚的红包,又一个劲承诺,似是认定了孟园说没法救是因为报酬太少。
女儿冷眼看?着母亲的举动,眼神里划过一抹深深的嘲讽。
孟园将红包推回?去,淡淡道:“不是因为这个,你女儿的心已经死了,她没有?生的念想,自然活不了。”
“收回?去吧,我不缺钱。”
孟园此话一出?,母亲的动作就顿住了,不敢再?造次。随即矛头便转向了女儿,她抓着女儿手一叠声问:“我哪里对你不好,你竟然想死?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供你吃穿供你读书,你不感恩还来怨恨我吗?我是你的妈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如果是其他家的孩子,绝不会像你这样不孝顺!你怎么就不能向人家学学,少叫我操点心!”
女儿平静地?说:“我快死了,您满意了吗?”
母亲犹如被刺痛一般,猛地?崩溃大哭起来。
女儿不再?看?她,转身走出?门去,站在?栏杆边,无神地?望着院中颓败的花园。
“为何要用自己的死亡,去惩罚别人的过错呢?”
孟园缓缓走来,立于女人身旁。
女人转头,一双暗沉的眸子看?着孟园,或许是人之将死,也或许是方才道人一眼看?穿她的死志,她忽而有?了些许想要倾诉的欲望。
身后门内,母亲哭泣的声音源源不断飘来。
门外,女儿轻轻地?道:“我从?小就很乖,是个标准的乖乖女。我的家庭也很完美,我的父母都很爱我,他们总是将他们觉得好的东西给我。小学开?始我就上兴趣班,我的功课必须保持在?年级前十名,我的玩乐时间都是完成任务的奖励。如果想要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努力。我的朋友每一位都会被细细筛选,性格好家世好学习好才能当我的朋友,我的同桌也是如此,我身边的所有?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我活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里。或许有?人觉得幸福,如果我说我只觉得束缚,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
“我妈是学校老师,她坚信这样才是正确的育儿观,能教导出?优秀的孩子。或许我在?其他人眼里也算得上优秀吧,名牌大学毕业,入职著名大厂,二十五六岁就做到主管阶层,能独立在?大城市里买房定居。但我大学被要求每天一个电话,不允许接触任何异性恋爱。毕业后必须回?到家乡工作,我抗争了几年,还是回?来了,然后被他们安排进入他们觉得安稳的企业,上着早八晚五的工作,拿着一份固定的不低但也没有?上升空间的薪水。再?被他们安排着去相亲,结婚,生子……因为他们认为女人就该如此。”
女儿好似在?问道人,又似乎在?问自己:“我就像是一只被网缠住的虫,那些丝线将我越缠越紧,我该怎么才能活下去呢?我甚至找不到人生的意义?。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成为他们优秀的作品吗?”
“那我……自己呢?”
她迷茫地?望着天空,发出?自己的灵魂之问。
她找不到自己了。
她好像只是作为一个女儿活在?世上,除了这一身份,她找不到任何认同感。
往后的人生中,她还要成为他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唯独没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