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知言索性直说了：“我想长期远程办公。”

熊雨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过了几秒钟才说：“邵知言，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给你的是什么职位？是我没说清楚吗？是‘我的家乡’的运营总监！你是要给我去做团队管理的，而且这是个刚组建的项目和团队，你说你要远程办公？”

邵知言安静地听她说完一长串的话，像以往每一次一样。等她不说了，邵知言说道：“姗姐，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你肯定也知道，现在远程办公是趋势，在美国，已经一半以上的公司在采用这种方式，我这段时间在接兼职，也没有因为远程影响效率……”

熊雨姗作出“暂停”的手势：“邵知言，你别跟我说美国，更别提你这段时间做的那些基础的执行工作。‘我的家乡’隶属哪家媒体，你不是不知道，你拿美国做比较显然不合适。而且，我想让你做的是管理不是执行工作，我也说过不止一次了，”她看着邵知言，语气柔和了几分，“你现在的态度，只能让我觉得你已经没有热情了，说实话，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有点失望。”

邵知言微微低头：“姗姐，我没有。”她本来想说北京公司给过来的活儿是比较基础，但是她还在给本地的企业做策略方案，但她知道这些熊雨姗不会放在眼里，她现在野心勃勃地要做好“我的家乡”。

“我知道你当初离职是和我一样，对公司氛围感到失望，直肠子厌恶了那些人际纷争，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我的家乡’是你姗姐我说的算，我们可以一起去搭建我们想要的团队，继续做我们想做的事情，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熊雨姗见她不说话，继续：“我也是小县城走出来的，我知道走出来有多不容易，我也知道小地方的环境什么样，邵知言，你好不容易出来，再回来真的会甘心吗？你马上就三十三岁了吧？你知道这个年纪意味着什么，再拖两年，过了三十五岁，你就算想回到职场，也没有你想要的位置了。”

邵知言抬起头：“姗姐，你说的我都明白。说实话，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适应，刚开始，我几乎每时每刻都觉得没法适应这里，但是慢慢地，我感觉我可以在这里生活，我渐渐留恋这里的好，而且这里真的有我割舍不了的东西。所以，我才想到远程办公这个方式……”

“邵知言，”熊雨姗打断她，“人生就是要做取舍的，你不可能什么都占。我这几天都会在这边，你想通了随时联系我，但我不可能一直等你。”

人生的确是不能什么都占 以后可以回小城 现实中我早就选这个欣赏你的上司和自己感兴趣的工作了 这在现在的行情就就是稀缺

女人就是要搞事业！

076生活的转机

李天昂一直注意着她们这边，看到熊雨姗站起身要走，他迈着步子过来了。

熊雨姗看着面前的两人，无论是身高长相，还是他们散发出来的气场，都是那么般配，有那么一瞬间，熊雨姗居然有点羡慕，她又看了看酒吧的布置，跟李天昂说：“这酒吧真不错，看来你和邵知言一样，骨子里挺文艺的。”

李天昂笑笑：“您要是不着急走的话，可以随时过来。这酒吧的运营，邵知言给我出了不少主意，我知道她这些年跟着您，学到了不少东西。”

熊雨姗听他这么说，也索性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比你们年长几岁，小时候爱看港片。我记得看过一篇新闻报道，说是当年林青霞结婚的时候，徐克跟他老公说，你可别把我们的大美人关在家，不让她出来拍电影。我当时觉得徐老怪真是爱管闲事。但是现在，”她的视线落到邵知言身上，“我好像能理解他的心情了。”

两人都明白熊雨姗是什么意思，邵知言说：“姗姐，他很支持我的。”

“那就好。”熊雨姗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写着半信半疑。

邵知言跟熊雨姗说，五一这几天陪她玩，一定让她把溪源市、溪源县的好吃的、好玩的都体验一遍。

她和李天昂很晚才从 M+离开，两人牵手压马路，虽然不像年纪小的时候没地方去，但是夜深人静出来压马路依然是种乐趣。五一有不少游客来周边的景区，晚上会来玉河镇的宾馆住宿，但过了晚上十点街上还是很安静。两人本想继续享受夜色的静谧，却在走到罗姐骨头馆的时候驻足。他们看到里面亮着灯，还隐约能听见争吵的声音。

“别的饭店都打烊了，”邵知言说，“小琦家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进去看看？”

邵知言和李天昂推开罗姐骨头馆的门，本以为是有客人在吵架，却没想到只见到了罗姐和韩梦琦母女。

邵知言是第一次见到罗姐，罗姐比韩梦琦矮半头，母女俩都是圆圆的脸，但罗姐看上去更彪悍，她叉着腰，气呼呼地看着韩梦琦，显然两人刚刚有过激烈的争吵。

看到他们进来，罗姐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迎了过来：“天昂来了，”又看向邵知言，“天昂对象吧？不好意思，我这……”她本来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邵知言向罗姐投来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走到韩梦琦身边，低声问她怎么了。

李天昂跟罗姐说：“我俩晚上没什么事儿，在街上溜达，听到你们这有动静，怎么了？娘俩吵架了？”

“你问她！”罗姐也没想瞒李天昂。

韩梦琦的脸上还挂着眼泪，一脸委屈：“之前做的专题课效果挺好的，文明办那边注意到了，领导说他们最近忙不过来，找我们领导借调我过去，我领导问我的意见，我是想去，但我妈不同意。”

邵知言知道韩梦琦不喜欢文化馆的工作，甚至到了抑郁的程度。她觉得能借调过去是件好事，但是见罗姐这么大的反应，也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天昂问罗姐：“我不太明白这些部门之间的关系，但好像文明办是在宣传部下面吧，是不是比文化馆更好？罗姐你是不是怕小琦想过去，她现在的领导会不高兴，将来再回来就不好相处了？”

罗姐看了看李天昂，又看向韩梦琦：“听见天昂说的了么？你以为借调这事儿那么简单？你也在体制内好几年了，不明白这里面有多复杂吗？你们文化馆和文明办一起创建文明县城，现在文明办看你干得好，把你借调过去，你要是同意去，你领导会怎么想？”

“可是我不喜欢文化馆！我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地方！”韩梦琦突然大喊，邵知言担心她情绪崩溃，急忙拉住她的手安抚她。

“文化馆怎么你了？”罗姐不理解，“你天天往办公室里一坐，不用你搬，不用你扛，天天下午四点多你就下班回家了，就这工作你还不满意？还你做梦都想离开？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进去吗？”

“你问问县里人，还有几个记得有文化馆这个地方？八百年没人来一次，走进去都觉得阴森森的，图书室的书都要长草了！这个破地方明明什么事儿都不干，领导为了应付上面，动不动就让写工作总结，那几个老的谁也不动弹，我自己坐那生编，还动不动让我写经费申请，每回都驳回，还让我写写写！”韩梦琦越说越激动，就差跳起来了。

邵知言听到这已经觉得窒息，她理解了韩梦琦之前说的“没价值感”。虽然她在互联网公司也要做很多没意义的工作，但不同的是她随时可以走，可以跳槽到别的公司，哪怕是大同小异，也可以得到短暂的喘息。但韩梦琦这份工作是别人眼里的“好工作”，她不忍心咬牙离开，而且她交付了青春时光，即使现在走，也很难找到别的好工作。

罗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看上去很累，她扶着额头问韩梦琦：“我就问你，人家给你发工资没？”

听到“工资”两个字韩梦琦更激动了：“几个钱啊？我干了全部门的活，还得每天第一个去扫地、倒垃圾，给那几个老的端茶送水，我到手几个钱？还没你开饭店挣得多，我装修完房子连存款都没有！知言姐在北京工作的，你问问她攒了多少钱？”

“你觉得开饭店好？那你想接我班开饭店？”罗姐的眉头拧在一起，“你是不知道我多苦多累么？你没看见么？装修房子我要给你钱，你不是说不用吗？现在又怪我了？韩梦琦，你真是不长心。”

听到“不长心”三个字，韩梦琦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的声音变得哽咽：“你说我不长心？我要是不长心我就不会考县里的单位，我就像天瑜那样，毕业就去大城市找工作了！我就是知道你一个人不容易，我才想在你身边陪你！”

“你为了我？”罗姐站了起来，她拔高了声音，“韩梦琦，你找工作是为了我？是我让你非得考县里工作的吗？我拦着你不让你往出走的？啊？是么？”

韩梦琦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有了力气，她无声地哭着，邵知言紧紧搂着她：“小琦，别激动，跟你妈好好说，母女俩有什么都能说开。”

李天昂这边劝着罗姐：“罗姐，你心疼她，她也心疼你，母女之间有什么话好好说。小琦有上进心，对工作也有想法，在文化馆确实是窝住了，所以才觉得郁闷。”

“你太伤人了，”罗姐指着韩梦琦，“韩梦琦你生下来没几天你爸就没了，我这么多年一个人拉扯你，我埋怨过一句没？你现在工作不顺心了，你往我身上推？我真是欠你的吗？我除了没给你个爹，我哪一样短了你？”

“我没这么说！”韩梦琦情绪几近崩溃，她挣脱邵知言，走到罗姐面前大喊，“我没说你欠我的，我没说工作不顺心是因为你！我没这么说！都是我自己的错，我自己承受能力差行了吗？”

三人都被韩梦琦的反应吓到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回应，直到韩梦琦转身从桌上的帆布包掏出那个白色的药瓶，她举到罗姐面前：“知道这是什么么？抑郁症吃的药！我有病！”

罗姐看傻了眼，邵知言满眼心疼，她把药瓶从韩梦琦手上接过来，罗姐却赶紧上来抢：“什么药？”

邵知言怕韩梦琦冷静下来以后会后悔，想给她留个余地，不想把药给罗姐，但是罗姐力气大得很，一把夺了过来，她仔细地看着，虽然药瓶上并没有“抑郁症”的字样，但她知道韩梦琦不会拿这种事骗她。

罗姐看向韩梦琦，她想听到她的否认，想让韩梦琦说她是胡言乱语骗她的，可是韩梦琦狠狠咬着下唇，眼里都是委屈。

罗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李天昂急忙上前扶住她。罗姐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半晌才把眼睛睁开，她看着韩梦琦，那眼神极其复杂，有疑惑有心疼，似乎也有一丝责备和不敢相信。

“你抑郁？”罗姐往前一步，“谁说的？谁说你是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