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正式的工伤认定,认定完,该怎么赔怎么赔。”邵知言的态度不太好。

张俊伟的“傻”是性格憨厚,并不是智商层面的“傻”,他实际上很聪明,张佩兰不止一次说过,他要是好好学习,肯定能成大学生。张睿泽要不是遗传了他的智商,不会学习那么好。

张俊伟看出邵知言不高兴了,笑眯眯地说:“小言,辛苦你了哈,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邵知言本来心里还有气,听到他这么说,又心软了,说:“你就好好养着吧,别操心那么多。”

“嗯,等小泽回来,你们也就不用来医院了,让他照顾我就行。”

张俊伟话音刚落,邵知言心头刚熄的火,又烧起来了,问:“你告诉小泽了?”

“啊,我这都这样了,我不得告诉他么?”张俊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邵知言本来想拿着保温杯去给他接水,气得把杯子放下,问他:“你不是说孙玉娇不会跑么?她人呢?怎么不让她来照顾你,为什么叫小泽回来?”

张俊伟靠在床上,眼皮一张一合地,嘴巴不说话了,他看向张佩兰,像是在求助。张佩兰瞪了他一眼,把邵知言带出病房。

邵知言出了门就问:“不是说不告诉张睿泽吗?不是说让他好好准备毕业的事儿,踏实找工作?”

张佩兰也是无奈:“那是人家儿子,咱们怎么拦?”她也很生气,“当年孩子考高中,他不管,在外面瞎扯,现在在床上不能动弹,想起来找儿子了,”张佩兰问邵知言,“小泽是不是找到工作去处了?”

邵知言皱着眉点头:“拿到 offer 了,但是他想再看看,这个阶段主要是准备论文答辩。”

“找到了就好,好歹有兜底的去处。”

邵知言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非得去兜底的地方啊?找工作这种形势,小泽能拿到好几个 offer,你说说他得多优秀?他明明就可以多看多挑,选个他最想去的,凭什么去个兜底的地方?”

“那你说怎么办?他这个家就这样!”张佩兰也心烦,“回来就回来吧,你们现在投简历不都在网上么?要是需要去面试,就从省城过去。”

邵知言知道张佩兰也一直都心疼着张睿泽,她不再说什么,但心里烦躁,想冲进病房把张俊伟打一顿。她拿出手机,给李天昂发了微信:“打听到孙玉娇在哪了么?”

071谁才是外人?

李天昂此刻正在给他妈讲道理:“妈,这事儿她确实不对,老公遇上事儿了,在医院躺着等着救命呢,她拿着钱跑了算怎么回事?。”

李天昂她妈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你和邵知言还没结婚,你得分得清里外。你要是真站在她那边跟你姐过不去,你大姨半夜不得来找我?你姥和姥爷不得来找你?”

李天昂他爸也附和:“这事儿听你妈的,你就别管了,别插手,别两边落不着好。”

李天昂看着父母,笃定地说:“邵知言不是外人,和结不结婚没关系,你们就别管了!” 他扔下一句话就回了自己房间。

李天昂向来不认同儿女所有的事情都听父母的,成年人更是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不过,他过去是觉得父母那辈人有他们的认知局限,但是孙玉娇这件事,他的确也有些为难。孙玉娇做得不对,但如果没有邵知言,他也不会去管的。怪只怪溪源县太小,居然有这种奇葩的关系。

李天昂躺在床上想了想,给孙玉娇发了个微信:“姐,姐夫这回是真遇上困难了,你就当念他对你的好,帮一把,你要是实在不想去伺候,就把存款给他,让他找护工,之后你想离婚就正常离婚。”

过了好一会儿,孙玉娇回了一条微信:“钱给他,我喝西北风去?”

李天昂觉得这女的真的是无可救药了,气得蒙上被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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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知言拎着热腾腾的牛肉面来到病房,张睿泽正坐在病床边的塑料椅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上,屏幕亮着刺眼的光。他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眉头紧锁是在赶论文。他是昨晚到的,说是跟导师商量好了,毕业前在家陪护。

邵知言把面碗放在床头柜上,故意弄出些声响,跟张睿泽说:“先吃口热乎的。”

张俊伟已经睡着了,打着震天响的呼噜。

张睿泽合上电脑,接过筷子时指尖冰凉。邵知言这才注意到他外套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牛仔裤洗得发白。邵知言知道他读研后就没再要过家里一分钱,全靠奖学金和实习工资撑着。

张睿泽跟邵知言说他后面的计划。他说按照孙玉娇的消费习惯,手里撑死有个不到五万块钱,所以也不指望她。张俊伟康复以后大概率不能继续开车了,他打算把张俊伟的房子卖了,剩的钱一部分置换一个一居室,另外的钱给他做点小买卖。

“孙玉娇会同意卖房吗?”邵知言说,“她把房本拿走了,应该就是怕大哥没钱治病,把房子卖了。”

“那就打离婚官司,我想办法拿出她出轨的证据,让她净身出户。”

病房惨白的灯光照出他眼底的血丝,那双平时看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现在也写满了无奈和疲惫:“我……我本来今天有个深圳人工智能公司的面试,我给拒了。”

邵知言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两人是亲人但更像是投契的朋友,似乎不用多说什么,她知道他的心酸,他也知道她在心疼。

张俊伟此刻居然突然说起梦话:“玉娇……你先听我说……”邵知言气得“啪”地拍了一下床柜。

张睿泽却笑了,那种认命般的苦笑:“小姑,其实我早该习惯了。”他埋头吃着面,强迫自己忍着委屈的眼泪。他拼命学习,考到顶级的大学,选了热门的专业,硕士期间有很好的研究成果,也听邵知言的,积累了不少实习经验。他那么努力地想靠自己摆脱自私的父亲和狼藉的家,但是却又一次被拖了回来。

“小泽,你听我的,明天就回学校。这边找护工,赔偿费用如果扯皮的话,我来跟胡老板谈。”

“不了。”张睿泽端起已经坨了的面,大口往嘴里扒,“我就算心里再气,也还是放心不下他,”他咽下面条,指节攥得发白,“等他……能自己上厕所了,我再走。”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邵知言看着这个从小就家庭不睦的孩子,他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张俊伟和原配闹别扭,两人都没回家,张睿泽饿了一整天,晚上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里晕倒了。张佩兰问他为什么不去几个姑奶奶家,他说:“早上以为他们中午能回来,中午又以为晚上能回来……”

现在他坐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脊背挺得笔直,像棵被巨石压着却硬要往上长的白杨树。邵知言使劲儿推了推张俊伟:“大哥,醒一下!”

病床上张俊伟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说他要喝水,张睿泽立刻起身去扶,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张睿泽照顾了他一个晚上,儿子来了,他的事儿也变多了,夜里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又说病房里太闷。

“等找到孙玉娇,你俩办离婚吧。”邵知言说。

“啥玩意儿?你啥意思啊小言?”张俊伟停住喝水的动作,“咋能让我离婚呢。”

“不是小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张睿泽气得把水杯夺过来放在床头柜。

张俊伟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想的呢?让你爸离婚?”

张睿泽抱着胳膊靠着墙:“我当初是不想让你离婚,你也没管我的想法啊。”

“说以前干什么。”张俊伟有意回避。

“那就不说以前,说现在,这都好几天了,她人呢?”

张俊伟动了动喉结,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她肯定能来,她可能……可能不知道我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