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翌本就想逗逗她,此刻实在憋不住,竟笑出了声:“昨晚吓到你了?”

张亦琦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他一眼看穿,还这般直白地说出来,犹豫片刻,干脆心一横,直接问道:“你不会也这么对我吧?”

“怎么?”萧翌嘴角勾起,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之前那么跟你说话,态度也不好。”张亦琦越说声音越小,底气愈发不足。

“哦,原来如此。”萧翌挑了挑眉,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自己大不敬,而后又多次出言不逊,这一桩桩一件件,本王可都记着呢。”

张亦琦心中一紧,难道现在就要开始算旧账了?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很简单。”萧翌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到张亦琦面前,“以后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张亦琦一听,立马把茶杯推开,坚决道:“这怎么能行?殿下要是让我杀人放火,我也得去吗?”

“我就算让你去,你也得干得了才行。”萧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说道,“放心,我手下不缺会杀人放火的得力干将。我让你做的,一定是你力所能及之事,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比如说什么事?”

“比如说,现在给我换药。”

张亦琦狐疑地盯着萧翌,瞬间明白过来:“殿下,你在逗我玩呢。”

萧翌也不遮掩,爽朗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哼!”张亦琦佯装生气,扭过头去。

萧翌忽然伸出手,轻轻夹住张亦琦嘟起的嘴巴,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这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你给我换个药,不委屈你吧。”

张亦琦赌气地拍开他修长的手指,嘟囔道:“换药就换药,你吓唬我干嘛。”说着,起身去拿药盒,准备给萧翌包扎。

萧翌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道:“昨晚是我不对,下次我定会注意。”

张亦琦手中动作猛地一顿,缓缓转身看向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他正平静地凝视着自己,自去年秋天在去玉门关的路上相识以来,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萧翌却已经先后经历了三次暗杀,其中一次甚至险些丢了性命。她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平时的生活就是这样吗?”此刻,她总算明白为何萧翌连睡梦中都如此警觉,枕边还时刻放着剑。

萧翌嗤笑一声:“怕了?”

“我怕什么。”张亦琦讪讪地回道,“被刺杀的又不是我。”

“是吗?”萧翌眸光含笑,“我还以为你不怕,是因为敢把阎王拖到五更才索命呢。”

这般温柔又带着调侃的语气,是张亦琦从未听过的。她竟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更加专注地包扎萧翌掌心的伤口。晨起的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了进来,满是春日的明媚与暖意,映照着这美好的早晨。

“包好了。”张亦琦轻轻说道,语气里带着完成任务的一丝轻松。

萧翌凝视着掌心整齐的系结,缓缓反手握紧,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轻微拉扯感,简洁地吐出两个字:“走了。” 随后,他起身,步伐沉稳地离开房间。

沈冰洁如往常一样,身着男子装扮,笔挺地伫立在甲板之上。她戴着玄铁护腕的手扣住雕花围栏,江风呼啸,船身随着波浪微微摇晃,震得她掌心发麻。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倒悬在船舷边的刺客,那人随着浪影轻轻晃动,身上的血珠不断坠入江面,惊散了一群银色的鱼群,泛起层层涟漪。这一幕,让她的思绪飘回到去岁冬夜,萧翌剑挑叛将时,喷涌而出的血瀑瞬间染红了玉门关的皑皑白雪,那场景,残酷又震撼。

这一路临江而下,所经之城愈发富庶繁华,和苦寒荒僻的边境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可官场的波谲云诡、险恶万分,却丝毫不逊色于死生一线的战场。沈冰洁心中清楚,这趟扬州之行,必定步步惊心,暗藏无数凶险。

接近晌午时分,阳光变得有些炽热。徐福匆匆来到甲板上,对着沈冰洁说道:“沈姑娘,该换值了!”

“无妨。”沈冰洁神色平静,淡淡地回应道,“殿下的伤还好吗?”

徐福挠了挠头,神色间带着些许不好意思:“殿下一大早就自己去找张姑娘换药了,现在这些琐事殿下也不需要我插手了。”

沈冰洁心中猛地一涩,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问道:“殿下和张姑娘好像走得很近?”

徐福微微点头,如实说道:“昨晚,殿下遇刺的时候,他正和张姑娘一起在甲板上赏月,殿下也是为了救张姑娘才受的伤。”

“他们在赏月?”沈冰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攥紧,逐渐沉了下去。原来这才是萧翌带张亦琦来扬州的目的?她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满心都是疑惑。张亦琦和萧翌才认识多久啊,明明之前萧翌都没怎么正眼瞧过张亦琦,怎么突然之间,两人就亲密到可以一起赏月了?

夕阳西下,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在船舱里闷了一天的张亦琦实在憋闷,决定去舱外透透气。一走上甲板,金色的余晖扑面而来,江面上波光粼粼,落日余晖洒在水面上,美得如同梦幻画卷,让人移不开眼。

沈冰洁独自站在甲板边上,遥望着远方,她那瘦弱单薄的背影,在这广阔无垠的天地间,显得愈发孤寂与落寞,仿佛被世界遗忘在了角落。

“沈将军。”张亦琦轻声唤道,缓缓走了过去。沈冰洁闻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又继续望向远方,眼神空洞而又迷茫。

“你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张亦琦关切地询问,语气里满是真诚。

“没事。”沈冰洁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冷漠的态度让张亦琦有些摸不着头脑,满心疑惑。就在这时,徐福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张姑娘,殿下请你回舱内,今晚风大,就不要出来赏月了,等到了扬州之后,他一定陪你赏个够。”

张亦琦瞬间听懂了徐福的言外之意,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发生。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徐福又补充了一句:“殿下还说,张姑娘不要害怕,他一定会护你周全。”

张亦琦乖巧地回到了船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冰洁苦笑着喃喃道:“徐福,我从来都没见过殿下如此体贴,你跟着殿下身边这么久,你见过吗?”

“殿下的事情,我不敢妄加议论。”徐福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不敢多说一句。

沈冰洁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随后转了个话题:“今晚收网?”

“等到鱼儿上钩后。”徐福压低声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

月涌江心(三)

张亦琦这次是真的听劝,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船舱里,甚至连窗户都未曾打开。她心里清楚,凭自己这点武力值,还没资格肆意妄为,老话说得好,听人劝,吃饱饭。可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又隐隐有些担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个不停翻面的烙饼,怎么也睡不着。折腾了好一会儿,她索性起身,决定练字。练字对她而言,有一种奇妙的魔力,只要闻到那纸墨的清香,原本烦躁不安的心就能渐渐平静下来。上辈子,张亦琦就有练字的习惯,尤其是到了博士后期,比拼的不再是考试成绩,而是科研成果。那些做不出阳性结果、申请不下课题的焦虑难熬的日子,都是靠着练字,她才慢慢挺了过来,也正因如此,她练就了一手漂亮的好字。

也不知写了多久,突然,“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正在落下的笔画。她心里“咯噔”一下,深吸一口气,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顺手拿起早已准备好放在一旁的木棍,缓缓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门外的人瞧见开门的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殿下!”张亦琦没好气地嗔怪道,“你这大半夜的,故意吓唬我干嘛呀?”

萧翌仿若在自己房中一般自然,抬脚走进船舱。他的目光落在满桌子的纸张上,情不自禁地对着纸上的字轻声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