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漾闻声抬眸,“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闻逸尘暗笑她的拘谨样,转头问闻淮川:“我记得屋里备了套修车工具,还在吗?”

“在啊,干嘛?”

“换备胎。”

“车胎扎了?什么时候的事?”

“小漾的。”

“严重吗?在工具屋。”

“不严重。”闻逸尘自然而然伸出手:“车钥匙”。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本能照办,纳闷地嘟囔:“我的车?”

对方食指旋着车钥匙扣,没跟糊涂虫废话,朝屋里的老人家喊了声:“奶奶,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回来。”

安漾视线跟着人飘出院子,琢磨几秒后忙起身追赶,“喂。”

闻逸尘头都懒得回,喂什么喂,谁叫“喂”?有礼貌吗?

“闻逸尘。”

对方原地顿住,背对着人两手一摊,潜台词:有何贵干?

安漾快步到他身旁,“我刚换的车胎。昨晚胎压还显示正常。”

闻逸尘偏过头,盯人数秒,轻巧捕捉到对方眸光里闪着的怀疑。好笑,他又不是十岁小孩,不会再闲得蛋疼编故事糊弄人。紧接转念一想,暗自搓火:我真是闲的,没事找事!

闻逸尘径直甩出一张照片,以证据服人:“看到没?左后胎全瘪了。”

“又被扎了?”

“又?”

安漾没接话茬,“我待会去村外的修车店吧。”

“你还打算开到村口?想上新闻头条?”闻逸尘讥笑她的异想天开,疾步拉开了距离。顺手换个胎而已,换任何人他都会帮。安漾反倒上纲上线起来了,真没劲。他独行了一小段路,见没人跟上,烦躁心起:“后备箱有千斤顶吗?”

“没。”

“你什么时候能在车里备应急工具?”

“真有事我打救援。”安漾没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修不好,也不想学。”安漾还在回想前晚的情况,拐弯时压到什么了?

“行。”闻逸尘无话可说,感叹几年前果然白费口舌,亏他教了那么多应急知识。“你去车那等着,我回家拿东西。”

话已至此,安漾没再假惺惺拦着。她最怕欠人情,更何况是闻逸尘的,转身去小卖部买了饮料和毛巾。

十余分钟后,闻逸尘提着工具箱赶到,气喘吁吁。他不在意地耸起肩擦拭汗珠,随即一手攥着下衣摆,一手揪着帽檐利索地脱掉了卫衣,不小心露出截精壮的腹肌。

安漾撇开眼,指着轮胎侧面:“不像人为,应该是不小心扎的。”

“哟,久病成医了。”闻逸尘前倾身子,大拇指指腹蹭了蹭钉帽:“刚检查过是旧钉子,也不是自攻螺丝,位置挺刁钻。正常人估计没那闲心特意带着工具往这扎。”

“那就好。”

这话真新鲜,“得罪多少人了?”

“不知道,全施工队的人应该都不喜欢我吧。”

“说话别那么直,也别愣头巴脑动不动找人谈理想。你的理想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

安漾承认这话有道理,可也讨厌他故作看破的洒脱,“我只是在完成分内事。”

“人家也是啊,他们得赶工期,赚钱养家。你成天板着脸找茬,人能看你顺眼?”闻逸尘说话间叩叩车窗,“被人砸玻璃了?怎么没换原装的?”他穿着短袖,手肘处露出条暗红伤痕,一看就是在工地上弄的。

“原装调货慢。”安漾觑着血肉绽开、未加护理的伤口,细眉蹙起:“我哪板着脸了?”

“你现在不就在板着?”闻逸尘不动脑子都能想象安漾工作时的状态,活脱脱的教导处主任,那帮人怎么会买她的账?

安漾收回目光,“你驻过场吗?遇见过这些事没?”

“当然驻过。我做事地道,大家都非、常喜欢我。”闻逸尘加重了“非常”二字的发音,抬起下颌俯视她,眉宇漏出少年时不可一世的臭屁模样。

四目相对,许是站姿近的缘故,瞳孔自动过滤掉杂质,独现旧时光的真挚和澄澈。

不知怎的,安漾突然噗嗤笑了。她目光灼灼,笑意顺着晨晖投映到对方眼里,同步泛起了波光涟漪。

闻逸尘率先别过眼,随手搓搓耳根,随即连灌了一大口可乐,嫌弃地恨不得全吐掉:常温?谁要喝常温可乐?

“小卖部冰箱坏了。”

“哦。”

闻逸尘蹲下身,找到千斤顶的放置位置,随后用扳手按照对角线顺序松开螺栓。

安漾背倚石墙,凝望着闻逸尘的后背,好几次都想问他手臂上的伤,斟酌后又算了。

芙蓉池水声潺潺,清风携来些笑语。来往的人们多是熟面孔,难免热心问候一声:“哟,逸尘和小漾回来啦。”

像过去那样。

闻逸尘埋头干活,莫名觉得后背灼得慌,不禁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安漾思绪放空,许久没挪开眼神。算起来这是她买的第一辆新车,和旧车的唯一区别是年份不同。她对凡事皆有近乎变态的执着:希望旧物常年如新、哪怕升级换代也得是同款,只爱吃老店、点固定的吃食。若碰上老店关闭,则会难过许久。

她说不清对这款车的执着源于何时,唯记得有段时间总听闻逸尘念叨闻淮川的爱车,从型号到参数,以至于毕业后她毫不犹豫借走了老安的同款,等换车时又眼界小到只想得起这一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