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眼前一片黑暗,头中疼痛已然如潮消退,他静静倚靠在床头,听着母亲与太医在门外的对话。

郎中已来了几个,都瞧不出贺知煜突然失明是什么缘由。最后也不知母亲使了什么法子,竟劳动太医院的廖太医大驾。

廖太医温言询问道:“贺将军……最近是不是服食过什么秘药?瞧着,这症状,倒像是对西域的千虫草不耐。”

“没有。”贺知煜漠然否认道。

岳夫人怒道:“知煜!是不是那宁音公主遣人来给你送的药有问题?!我还奇怪,怎么你的伤早就好了,她却仍是日日遣人来送,还当是什么补药!”

廖太医本就是公主听闻贺家之事后悄悄寻来的,他此时听见公主的名字,再迟钝也明白了几分。

这药无论用于男女,长久服用皆有避孕之效,本是于身体无碍的珍贵药材。

只是人各有异,有极少之人用后会有头痛之症,长久累积后偶受刺激,便有可能引发失明。

廖太医终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没有把话说得十分清楚,只道:“这位夫人,您莫着急。贺将军这症状可以恢复,只是需要些时日。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必能重见光明。”

“那怎么行,”岳夫人急切道:“他是副将,若是长期如此不能上值,这军中的位子,岂非被旁人抢了去?太医,可有……可有那快些、急些的法子?哪怕……哪怕……”

廖太医瞧出她的意思,是想说哪怕多受些苦,若能快些好也算是一法。他叹了口气:“这位夫人,贺将军体内已有积毒,若不管不顾,再下猛药,恐怕……实非良策。”

岳夫人惆怅地看了一眼贺知煜,知道不好再说什么,重重叹息了一声离开了。

“多谢廖太医。”贺知煜听见母亲似乎离开了,低声道。

“贺将军,你这头痛的症状……也该不是今日才有的吧。那药……你若是用后不适,怎的也不告知公主呢?难道……难道……”廖太医想问难道是公主知道了还要逼你?那也着实过分了些。

“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没说。”

贺知煜不知为何这太医为何知晓公主与他的事情,也没有深究,他漠然道:“总有人要喝。我不喝,便是她喝,她若不喝,也许会寻旁的男子来喝。”

他眼中黯然一片,竟勾起一个浅笑:“我怎么受得了?”

廖太医不知该说什么,只叮嘱他需多加休息,需得按时服药,便离开了。

窗外秋雨连绵,眼前寂如暗野。

“李笙笙,我好恨你。”

if-公主笙VS 寒门煜(全文……

贺知煜断断续续在乡下休养了一年, 眼睛才渐渐好转。

待他康复再返回军中,却早已没有了他的位置。

纵是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仍是待他如旧,这阶级分明的体制却早已将他抛弃。

齐陌坐在红木椅上,手中把玩着父亲齐逍已交由他的虎符:“贺副将啊, 你说怎么办好呢, 你身为副将,却一年没有露面, 虽则是因着失明十分可怜, 我却不知把你安在什么位子上好了。”

他轻蔑一笑:“正好,那管打扫烧饭的管事走了, 你便先替了历练着吧。”齐陌眼中透着嘲讽的光,对他道。

“齐逍将军也是如此想吗?”贺知煜神色漠然, 冷冷问道。

“呵, 这一年多以来, 你见我爹问过你吗?”齐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如今天下太平, 我爹做什么非要用你?”

他放下虎符,倚靠在椅上,一副泰然放松的样子:“你以为他当真欣赏你?不过看你能卖命, 亦是许你些东西稳住军心罢了。这北境之战都过去快两年了, 谁还记得你?好生干着吧,你该庆幸自己在军中着实有些声望,我一时奈你不得,能有事情做就不错了。”

贺知煜没再争辩:“副将领命。”

“哦,对了, 还有旁的事情给你。我与笙笙的婚事已定在三月后,”齐陌道:“本想请你喝杯喜酒,可我想了想, 面首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何况笙笙早已将你抛弃,又何必再见你惹得她不快。”

他微扬起下颚,冷笑道:“届时,你便带上五百骑兵,去扫皇陵吧。”

贺知煜眸中神色黯淡了下去,终是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随后,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之事。

贺知煜与宁音公主这段风月往事,合该已经翻篇,成为旧历,贺知煜、宁音公主、齐陌都该是不愿此事再有风波。

可此事却不知被哪个有心人翻了出来,在公主即将成亲之际,传得满城风雨。

流言蜚语与贺知煜如影随形,他的名声颤颤巍巍东拼西补了一两年,终究仍是毁了。

公主已然即将成婚,也没有多少人敢胡言乱语,更多的是说他攀龙附凤、无耻无节。

此事发生之后,贺知煜遇见过公主一次。

在军营外,不知她是否是来寻齐陌的。

人们口中被传得风月旖旎的两人,在火色晚霞将尽的暮色之中,隔着几步之遥对望,许久,却彼此未有一言。

“对不起。”李笙笙看着他越发清瘦的脸,杏眸中哀伤四溢,对他道。

贺知煜的神色却无甚波动,似是已经习惯。他没说话,径直离开了。

无人知晓,两个多月后的一个夜晚,贺知煜漏夜去到了三皇子祁王的府上。

祈王似是早有预感:“贺知煜,你终于肯与我合作了。四年前我见到你,就知你与我是一样的人。”

贺知煜神色淡漠,无波无澜道:“祁王说笑了,可是那时,你把我当做是细作。”

祁王勾起唇角笑了:“若是寻常无用之人,又怎能入得了我的眼,被我留意到。”

他目光灼灼,似诱惑人心的魔:“贺知煜,我父皇病重,此刻受凌王与齐家挟制被软禁。凌王无德,齐陌无能,我们不若联手,凭着你在军中的地位与才干,凭着我在朝中的根基,一起倾了这大厦,重筑高台,共创盛世!”

贺知煜垂下眸,嗤笑一声:“我有何地位?我不过是个出身微寒的副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