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楠有点犹豫，怕他答应，更怕他不答应。

“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江米米拿起吴楠的手机，看到“渣男”两个字笑出了声，这备注还是她出的主意，“还留着啊，我以为你早改了。”

“懒得改。”

拨通梁志远的电话后，江米米把手机递给吴楠，对面接得很快，但没有说话，也没有要挂掉的意思，吴楠只能先开口：“我是吴楠。”

“我知道。”

梁志远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力气，吴楠皱了皱眉，问：“吃饭了吗？”

“托你的福，Keith 帮我点的外卖，不至于让我一个人饿死在酒店。”说到“一个人”的时候，梁志远刻意加重了语气，生怕吴楠意识不到把他丢在酒店有多过分，顺便让她产生点负罪感，这样就能对自己心软一阵子。

梁志远的思路没错，这招对吴楠特别管用，但前提是他们还没分手。

吴楠原本还在担心梁志远的身体状况，结果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让她心里涌起一团无名火，不由得骂道：“你只是低血糖又不是要死了，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你就算真的饿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吴楠第一次冲梁志远说这么难听的话，梁志远顿时收起了那副欠揍的语调，觉得新奇之余，小声嘟囔道：“那你还打电话关心我……”

“那不叫关心，叫礼貌问候，我只是想问你，今天晕倒前原本要跟我谈什么合作？”想找他拍照的事儿吴楠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胡诌一个借口。

好一个礼貌问候。

梁志远后悔了，他就不该接通这个电话，不然也不会遭受二次暴击，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内心的失落，说：“没什么，只是想和你叙叙旧。”

“不用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吴楠说完就挂掉了电话，后知后觉地问江米米：“我刚刚说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没有，是他该骂。”江米米拍拍吴楠的肩膀安慰道，“三年前你就该冲他发火，但你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情绪不会消失，只会一直积压在心里，然后在无法预判的时候突然爆发，其实你们早该好好地吵一架。”

“我有点害怕。”

两个原本亲密无间的人开始互相指责，在情绪上头的瞬间说出最伤人的话，单是这个画面，吴楠想想都觉得崩溃，所以她习惯把身边的一切关系都维系得平静又稳定，逃避也好，忍耐也罢，总之一点波澜都不起才最安全。

“别怕，吵架只是一种沟通方式，别动手就行。”江米米捏了捏吴楠胳膊上的肌肉，感叹道，“就你这体格，能把梁志远打进医院。”

吴楠冲着空气比划了几拳，惹得江米米捧腹大笑，她摇摇头：“现在看来，梁志远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我还是乖乖回去整理作品集，广撒网吧。”

“你就当这是你的瓶颈期，一直拍就行，量变引起质变，我画画的时候就这么度过瓶颈期的。”

“吃完我就去搞简历！”

“好，我去洗碗！”

吴楠这边没花几分钟就重振旗鼓，而梁志远还捧着手机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什么叙旧！明明是想找她谈合作的。

梁志远所在的品牌设计师 Dora 最近又在研究一些新奇的概念，为接下来的新品拍摄做准备，原本长期合作的摄影师过于熟悉，反而碰撞不出什么火花，正好碰上吴楠回来，梁志远主动找 Dora 谈了一下，并且翻出当年吴楠给自己拍的照片，Dora 看了没直接说不行，就是可以试试的意思。

可是他又搞砸了，像三年前一样，用不过脑子的话将吴楠越推越远。

自责、懊恼、失落……潮湿又黏稠的情绪在胃里翻腾，梁志远感到一阵恶心，鞋都没来得及穿，跑到洗手间把刚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他透过镜子看到桌上压根没动几口的饭，痛苦地闭上眼等会儿又得重新吃。

确诊厌食症的那天，他也因为低血糖晕倒被送到了医院，Keith 带着他的身份证赶到医院，逼着他去看医生，结果内分泌科的医生问了几句，就建议他去精神心理科看看，确诊后，梁志远反而松了一口气。

“你说我这算不算工伤？”梁志远看着手里的一堆药，原本想逗 Keith 笑一笑，但因为脸色太差了，笑话也变得不好笑。

Keith 一脸严肃：“以后你要好好吃饭。”

“你信不信，我要是胖几斤，Dora 绝对一眼就能看出来，然后她会捏着我的合同破口大骂，要么减肥，要么赔违约金走人。”

“她确实干得出来。”

Keith 沉默了，Deep Valley 这个品牌的核心就是 Dora，她那些绝妙的设计需要更加极致的载体去呈现，所以对品牌签约模特的身材要求更加严苛，尤其是首席模特。

“没事，医生说了，我不算特别严重，只要好好吃药就还有救。”

“赚够钱早点退休吧，我看很多前辈都转行了。”

“不行，我得等个人。”梁志远神神秘秘地说，“我要让我的巨幅海报天天在她眼前晃。”

那时候，梁志远还不知道吴楠一头扎进了山里，压根没机会看到他的海报。

Keith 的“保姆人生”也是从那天开始的，不仅要监督梁志远按时吃药、吃饭，还要倾听被梁志远自己中断的悲惨爱情故事，直到吴楠出现，他又被迫成为了狗头军师。

“你再帮我看看，这样发行不行？”

看到梁志远的消息，Keith 敲字的手恨不得穿过屏幕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第十稿了大哥！”

距离和吴楠打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六天，梁志远还没想好怎么向吴楠道歉，顺便约她聊一下合作的事情，他准备了一段小作文，但是怎么改都不满意。

“要不还是用最开始写的那个版本？”梁志远对比了一下，发现还是第一版更真诚一些。

“可以，赶紧发吧，再过几天人家说不定都找到新模特了。”

怀着比投简历还虔诚的心情，梁志远把小作文发了出去，但 Keith 的嘴仿佛开了光，收到消息的时候，吴楠正在和新约到的模特拍照，她匆匆瞥了一眼梁志远的小作文，字太多了，于是把手机丢回包里，打算回去再仔细看。

约到的新模特叫陆隼，是她海投之后第一个回复她的人，也是其中知名度最高的模特，他和梁志远一样，是一家奢侈品品牌的首席模特。

这次约拍的地点在最繁华的商圈，因为陆隼的长相很特别，称不上帅气，但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到他，眼神透露着的散漫像猎鹰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极富侵略性，哪怕是站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也有种在 T 台上唯我独尊的感觉，人群成为了天然的布景。

吴楠特意带了广角镜头，蹲在地上，让陆隼俯视着镜头，肢体动作将人的视线引导至眼睛，放大他眼神中的情绪。

“技巧性太强了。”陆隼翻看着相机里的预览图，毫不留情地给出了反馈，听得吴楠眼前一黑，生怕陆隼之后不跟她合作了，立刻找补道：“那就重新拍一组吧，我换个思路。”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