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从里面打开的，一个女人微微侧身让他们进来，眉眼间含着笑意，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吴楠几乎立刻想到了格桑花，清淡、温柔、有生命力，还没开始拍，脑子里就已经有了成片的方向。

“嫂子好！”梁志远把怀里的花递给她，笑眯眯地说：“嫂子比这花都好看，次仁大哥你真是有福气！”

“那是！”次仁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脯，随后用方言翻译了一下梁志远的话，只见那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浓，说了句什么就转身去了厨房，次仁充当了翻译，“叫她德吉就好，她普通话说得不好，刚刚她说的是马上开饭，你们先去坐。”

“好。”

梁志远往厨房瞥了一眼，被那一锅牛肉震撼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吃饭的时候，次仁和吴楠轮番给他夹肉，恰好他胃口还不错，这一顿吃下来，竟比他一周摄入的热量还高。

“好饱，好久没有吃这么饱了。”

梁志远靠在椅子上，习惯性地开始思考这些热量要消耗多久才能减掉，想着想着，胃就开始难受起来。

吴楠捏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吃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许因为这个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梁志远愣了一下，然后笑得云开雾散，捧着吴楠的手，亲了一下她的手心。

“小吴，你今天有空吗？要不……”次仁洗完碗走过来，指了指正在洗水果的德吉。

“有！当然有！”

“那我去和她说一下，她肯定要好好打扮一下。”

“行，不着急，让她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就行。”吴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梁志远，掰着指头算道，“要是开工作室，那就需要找专业的化妆师、造型师，还有准备不同风格的衣服，以及置景，灯光和相机也得有。”

“这些我都可以搞定，只要你说干，我立刻去联系。”

“别急，等拍完德吉我再决定。”

吴楠需要确认，她在拍次仁时脑海里如雪花般涌现的灵感不是偶然。

德吉穿得很隆重，硕大的金配饰在她身上丝毫不显俗气，头顶的绿松石、红珊瑚、蜜蜡衬得她更有民族风情，还化了个淡妆，

“她嫁给我那天就穿的这一身。”次仁目不转睛地盯着德吉，周遭的空气都荡漾着幸福，连吴楠喊他都没有听见。

“次仁大哥！”梁志远帮着喊了一嗓子，他终于回过神儿来，面带疑惑，吴楠忍着笑问：“我是想问你，附近有什么格桑花比较多的地方吗？”

“有有有，附近正好有一个海子，周边全是格桑花，我开车带你们过去。”

回酒店拿上装备，开车不到半个小时就抵达了次仁说的海子，一片透蓝的湖水映入眼帘，宛如天空的一滴泪，周遭开满格桑花，说是仙境也不为过。

德吉站在格桑花花丛里，迎着风看向镜头，梁志远举着反光板蹲在德吉侧前方，也许是没有这么正式地拍过照片，她的表情在镜头里显得格外局促，哪怕拍了十几分钟，也没有适应镜头。

吴楠举着相机犯了难，惯用的称赞无法让她放松下来，即便不让她看镜头，僵硬的肢体也一览无余。

“先休息一会儿吧。”梁志远打断了拍摄，把吴楠拉到一边，“你让次仁大哥跟她多说说话，她太紧张了。”

“知道了。”吴楠正有此意，她走到次仁和德吉面前，开玩笑道：“次仁大哥，之前听你开车的时候总哼歌，能不能再让我饱饱耳福？”

“好啊！其实德吉跳舞也很好看的。”

“是吗？现在她方便跳吗？拍出来应该很美。”原本只是想让次仁缓解一下德吉的情绪，没想到得了个意外之喜。

“没问题！我跟她说一下。”

次仁用方言和德吉聊了一会儿，德吉站起身，伴随着次仁的歌声打着节奏，阳光将她的影子洒在花丛上，德吉看着影子起舞，舞姿随性又松弛，仿佛在和影子玩闹。

吴楠看得有些呆了，欣赏了一会儿才举起相机抓拍，没有反光板，没有打光，也没有多么复杂的构图，取景框里只有翩然起舞的德吉。

一首歌跳完，德吉看着镜头的眼神终于放松下来，吴楠也不再说那些具体的“向左看”“向右看”的指令，直接让次仁站在德吉的视线范围内，一句“看着他笑”解决了所有难题。

晚上回去趴在酒店床上，梁志远帮着吴楠一张张选片、修图，看到最后，他突然感慨道：“你的照片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说说，哪里不一样？”吴楠好整以暇地等着梁志远的分析。

“有活人味儿了。”梁志远翻着照片一一举例，“就像这张，虽然有点失焦，但是生命力十足，反而显得失焦失得恰到好处，还有这张，明明就是很普通的构图，可德吉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本小说，故事感满满。”

吴楠若有所思地揣摩着梁志远的话，他说得不无道理。

以前有专业模特在，不论怎么拍都不会丑，所以她更注重整体的表现力和情绪，有时候还会故意用夸张和大胆的构图，但现在模特是素人，所以她的重心都放在突出模特本身的情绪上，放弃了那些花活儿，反倒有点返璞归真的味道。

“所以你拍我拍得好，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既是素人，也是模特。”梁志远抓着吴楠的手，像是发现了什么不传世的武林秘籍，“只要你一直这么拍下去，就一定能把照片的情绪把控得更好！”

一直萦绕在吴楠心头的大雾缓缓散开，她释然一笑，说：“我试试吧。”

“试什么？”

“拍素人写真，但不用做工作室。”吴楠不想把自己困在某一城市、某一间摄影棚，“就这样全国巡拍也不错。”

“那我做你的小助理，帮你运营个账号，我不要工资，能跟着你就行。”

“好。”

既然梁志远一时半会儿没想好未来要做什么，那吴楠不介意多个免费的小助理，但她没想到，梁志远这个小助理做得还真不赖。

从生活到工作，一件琐碎的事儿也没让吴楠操过心，并且一干就是一个多月，她居然真的开始担心，万一梁志远哪天找到人生新方向了，她要上哪儿再找这么一个小助理？

“楠楠，我们下一站去哪里？我提前发消息约模特。”

“下一站去 Xeno。”

“什么？”

吴楠把手机递给梁志远，界面停留在陆隼发来消息上“这张照片我们想拿来做开刊封面，顺便给你做个摄影师专访，有空的话回来一起吃个饭聊聊。”

梁志远点开照片，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这不是你前两天给我拍的那组吗？”

照片里是沟壑崎岖的河床，梁志远充当前景，四肢沿着河床的缝隙舒展开来，仿佛那些裂缝是沿着他的指尖、脚尖生长蔓延开的，人和景色融为一体，产生一种奇异且荒诞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