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楠满脑子都是八卦的时候，场内安静了一瞬，音乐声响起。

以梁志远为首，模特一个接一个从桌子旁起身，活动内场顿时变为秀场，他们身上分别穿着每一年最具代表性的设计，围绕着每个桌子都走了一圈，最后回到舞台上。

Dora 穿了自己设计的第一条裙子，手里的稿子内容听起来和高中校领导周一晨会发言一样无聊，吴楠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摄影师的职业病又犯了，她用眼睛充当镜头，捕捉适合按下快门的构图和瞬间。

玩得正在兴头上，手机突然震了两下，吴楠打开一看，是陆隼发来的消息。

“楠楠，过来一下。”

吴楠抬头，正对上陆隼的眼神，她看到他身边那位精神矍铄的老男人，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拎着裙角从人堆里挤了过去。

陆隼没有起身，冲吴楠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然后对着身边的男人说：“爷爷，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摄影师吴楠，你还夸过她拍的景色好看呢。”

爷爷？吴楠脑袋宕机了一瞬，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刚刚她还猜测这是陆隼的金主呢。

“楠楠，这是我爷爷，Xeno 的董事长，他很喜欢你拍的风光。”

“董事长您好，谢谢您喜欢我的照片。”吴楠在裙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恭敬地伸出手，合着第一次见面陆隼说喜欢她拍的风光，背后还有这么一茬。

“年轻人怎么这么老套？叫我老孙吧。”董事长浅浅握了握吴楠的指尖，随后像个老家亲戚一样拉起家常，“怎么不继续拍风光了？”

“出了点意外，镜头和相机都坏了，当时也没钱，就想着先回来赚点。”

“你拍的人像能赚到钱吗？”

陆隼的爷爷语气很真诚，吴楠分辨不出是在说她拍得丑还是真的疑惑她能不能赚到钱，但看到陆隼在偷笑，决定老老实实地回答：“目前有和 Deep Valley 合作一些概念图，也有朋友的约拍，勉强能赚点。”

“那些照片全都是 Dora 的想法，这样下去可不行哦。”

吴楠尴尬地笑了笑，递给陆隼一个求救的眼神，其实陆隼的爷爷没直接说吴楠是个按快门的工具人，就已经很仁慈了，但这话她实在没法接，毕竟 Dora 就坐在不远处。

“爷爷，你就别为难她了。”陆隼终于开口制止了他爷爷，吴楠松了口气，要是再说下去，她真的会找个地缝钻进去，来自业内专业人士的吐槽，想不往心里去都难，她今晚大概又要失眠了。

“老孙，今天怎么赏光来搅和我们年轻人的活动了？”一位看着和陆隼爷爷年纪相差不多的女人走过来，揶揄道，“上次我请你，你不是说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陆隼的爷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炸开了，举起杯子碰了一下对方的，说：“那我先自罚一杯。”

趁俩人聊天，陆隼把吴楠拽到一边，问：“Keith 人呢？”

“他刚不是在你这桌吗？”

“我还没跟他说话他就跑了，跟见了鬼似的。”

“你找他有事吗？”

“对，很重要的事情。”陆隼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待会儿看到他能让他来找我一下吗？”

“好。”

吴楠刚想问陆隼和 Keith 有什么误会，她可以帮忙解释一下，就被人打断了，Dora 在不远处一边招手一边喊：“那个谁，能麻烦你过来帮我们拍张照吗？”

声音不算小，周围的人都顺着 Dora 的视线看了过来，吴楠左右看了看，确定她是在叫自己。

自尊心是个很私人的东西，每个人的阈值都不同。

在这个场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摄影师不被记得名字太正常了，况且 Dora 的语气很礼貌，周围人的目光除了好奇也并无恶意。

如果是梁志远，他应该会大大方方地上前做个自我介绍，然后没事儿人似地帮他们拍照。吴楠突然想试试，抛下她的自尊会发生什么？

她按下扭头就走的念头，试图让自己的笑容更自然一点，随后上前接过拍立得，笑道：“我叫吴楠，合作了两次还没能让 Dora 老师记住我的名字，看来需要再接再厉。”

Dora 旁边站着的人一眼就认出了吴楠身上的裙子出自 Dora 之手，小声对 Dora 说：“她还蛮有心的，今天穿了你的设计。”

“拍照吧。”Dora 岔开话题，招呼着大家一起看向镜头。

躲在镜头后面，吴楠多了点安全感，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一个简单的三分法构图加上拍立得自带的闪光灯，不到一秒，一张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照片就拍完了。

吴楠没等相纸显影就打算离开，但 Dora 却拦住了她，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很优秀的摄影师，今天有人想拍照都可以找她帮忙。”

随后，Dora 又把拍立得塞回吴楠手里，似乎才想起来征求她的意见：“这点小事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拍得太好看了！能不能给我们也拍一张？”另外一个桌子上的嘉宾凑过来看了眼逐渐显影的照片，眼神充满渴望。

“没问题，相纸无限供应。”Dora 说完就看向吴楠，带着不容反驳的语气问，“你也没问题吧？”

这回不是错觉。吴楠清楚地感受到 Dora 语气中的微妙恶意，虽然不知从何而起，但显然从邀请她来这里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这一出。

跟她玩儿职场霸凌？吴楠冷笑一声，决定等会儿假装手滑一下摔了这个相机，再超不经意地踩上一脚。

没等她的计划实施，梁志远就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抢过拍立得塞到旁边一个服务生手里，拽着吴楠的手腕，说：“不好意思，我找她有点事，先失陪一会儿。”

吴楠被一路拽着走到场地外面没人的地方，她甩开梁志远的手，问：“什么事儿？”

梁志远的呼吸有些急促，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说话也几乎是用吼的：“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么对你？门就在那里，你为什么不走！”

吴楠愣住了，梁志远很少发火，她不明白他生气的原因，这本来就是 Dora 跟她两个人的事情，况且他要是不来打断，那个拍立得现在已经原地报废了。

“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回换梁志远愣住了。自从知道 Dora 是故意叫吴楠过来，梁志远就一直注意着她们的动向，生怕吴楠被人欺负，工作结束后立刻来找她，却发现她正被当作工作人员使唤，按照吴楠的脾气，他以为她会立刻离开，可是他错了，吴楠不仅忍了，甚至还准备继续帮他们拍照。

他气得直接上前带着吴楠离开，现在居然只得到一句“与你无关”，梁志远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为什么你可以忍受他们这样对你，却从没对我放下自尊，哪怕一次。”

哪怕一次，他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梁志远没说完的话，吴楠在心里默默补上了后半句，她拿食指戳了戳梁志远的胸口，说：“所以我这不是在练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