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楠把手机还给江米米，江米米趴在她床边，还是有些不放心，皱眉道：“你别看网上那些信息了，影响心情。”

“好，你去画画吧，不然又要来不及了。”

等江米米离开后，吴楠打开常年静音的手机，发现梁志远打了十几个未接来电，她愣是一个都没接上。

吴楠回拨过去，响了一秒，梁志远就接通了，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你看到热搜了吗？”

“看到了。”

“你这几天先别上网，别被人知道现场的摄影师是你。”

吴楠有些疑惑，听梁志远这话，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澄清事实：“你们不辟谣吗？”

“我们公关部的负责人艾米姐说暂时先等一等，她不让我们在网上发相关的消息，尤其是 Kohaku ，账号都被没收了。”

检索到舆情后，艾米立即找他们开了个会，禁止他们在相关热搜下发言，并且没收了 Kohaku 的社交账号，后续的澄清会由公关部统一发布，也会给造谣的人发律师函。

“那我们现在就是什么都不用做，等你们公关部处理就行？”

“对。”梁志远怕吴楠忍不住下场澄清，被卷进这场无谓的战火里，于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应该想等再闹大一点，然后一次性辟谣，这样效果会更好。”

“好吧。”

吴楠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本着相信梁志远和他们公关部的原则，决定按照他说的保持沉默，正好趁着这两天好好修一下图。

“你知道吗？Kohaku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傻了，还一脸懵地问我们，’我死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本来都还挺担心她的，结果被她这么一闹，都快笑疯了。”梁志远故意夹着嗓子模仿着 Kohaku 的语调，逗得吴楠也忍不住笑出声。

“Kohaku 没事吧？”

“她好着呢，Dora 给她放了假，可以好好在家休息几天。”

“那就好。”

吴楠准备挂电话，梁志远又自己挑起了话头：“你要是无聊，也可以约我吃饭，最近不忙。”

“昨天跟你吃完，回来又和米米吃了顿火锅。”吴楠想到昨晚吃到最后撑得胃痛，顿时饱了一半，“这段时间都不想再吃这两样东西了。”

“可以换一家，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轻食店！”

“吃草啊？没兴趣。”吴楠以前跟着梁志远吃过一段时间的轻食，吃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羊，打个嗝都是青草香，“那东西又贵又难吃，你花同样的价格去菜市场能买一堆菜，够你吃好几天。”

“那你来我家吧，想吃什么随便点，我都给你做。”

茄盒、炖猪蹄、红烧肉、清炒油麦菜、炝拌西兰花、粉蒸藕夹……一套流水席从吴楠脑子里飘过，不争气地流起了口水。

“不吃，我修图去了，挂了。”

吴楠果断挂了电话，生怕再多说一句就会暴露。以前梁志远经常带饭给她，厨艺无人能敌，就连江米米也给出“确实比火锅好吃一点点”的最高评价，导致分手后她也对此念念不忘。

现在想想，这绝对是梁志远的阴谋。

打开昨晚拍的照片，吴楠一边欣赏一边挑选，虽然她不认可 Dora 把模特置于险境的做法，但是后期 P 图的效果确实比不上真实的火焰，尤其是 Kohaku 这张最具视觉冲击她的下半张脸隐于黑暗，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被照得透亮，宛如在一场山火中陡然睁开双眼的山神。

由于照片前期的完成度很高，吴楠只需要调整一些细节，再多就显得画蛇添足，天刚黑不久，这组图就已经修完了，把文件打包发到指定邮箱之后，她无所事事地刷起了手机，顺便看看 Deep Valley 的公关把这件事处理得怎么样。

谁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的预料。

热搜上高高地挂着“Kohaku 身亡”的词条，点进去一看，一张距离更近的照片铺满实时广场，虽然噪点很多显得画质不高，但完全能认出是 Kohaku。

Kohaku 在成为模特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穿搭博主，如今她的账号被扒出来，许多人涌到她的评论区下求证，点了一排白蜡烛，甚至有人给她做了黑白照片以表祭奠。

还有人通过那张照片认出了 Dora，将矛头直指 Deep Valley，媒体闻风而动，复制粘贴似的文案配上一段模糊的视频或者照片，一时间群情激愤，和品牌相关的所有账号评论区都被攻陷，而 Deep Valley 的官方账号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吴楠放大那张照片，发现了自己清晰的侧脸，想到早上刷到扬言“要开盒摄影师”的言论，后背有些发凉。

这场轰轰烈烈的互联网奇观看得吴楠呼吸不畅，她立刻给梁志远发消息：“你们公关部怎么还没澄清？”

“我问了艾米姐，她说再等等。”

“到底在等什么？”

梁志远没有回复，吴楠很不理解，难道要等照片上所有人被轮番开盒一遍才澄清吗？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在词条冲上热搜第一的时候，Deep Valley 官方账号终于有了动作。

先是发布了一组昨晚拍的概念图，紧接着发布了一则公告，表示拍摄并未有人员伤亡，并对造谣者发布了律师函，然后点赞了 Kohaku 账号一分钟前发布的九宫格自拍，文案是“这组概念图拍得很开心，还活着，没受伤，谢谢大家关心”。

舆论顿时反转，铺天盖地的辱骂又涌向造谣者，还有一小撮人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恼羞成怒地跑到 Kohaku 和品牌官方账号的评论区，痛骂他们吃人血馒头不得好死。

吴楠猜测公关部应该还花钱买了通稿，许多媒体发文澄清谣言的同时，还夹杂了一些对新概念图的夸赞。

“你们这是借着澄清炒作了一波啊。”看着概念图的文案里，自己的名字和账号赫然在列，吴楠只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艾米姐说这样可以利益最大化，这波流量不要白不要。”

在艾米让他再等等的时候，梁志远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点，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吴楠开口，毕竟他是她口中的“你们”之一。

“嗯，我理解。”

吴楠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她明白社会有自己的运行规则，只是当被裹挟着前进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失望，不为自己，只为那些在浪头中颠簸流离的善意。

第二天醒来，吴楠照常点开社交帐号，私信里收到几十条不堪入目的辱骂，还有人把她举着相机的视频做成了动图和表情包。

热搜上的词条已经换了一拨新的，没有人关心 Kohaku 的伤势，那些激昂的情绪如狂风骤雨般出现，又轻飘飘地离开，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留下泥泞不堪的印记。

都会过去的。吴楠卸载了软件，决定过一个月再打开。

这场风波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吴楠接到了一些新的合作邀约，能够时不时去摄影棚里拍几组服装展示图，或者去户外帮小网红们拍些当下流行的写真，不用动脑子，更不会面临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