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热豆奶也上来了,白雪拿起绿色吸管放入瓶中,还没开喝,就听见高鹏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声。
她下意识捂着小腹,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等看清楚远处的状况,整个人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眼泪几乎立刻夺眶而出。
高鹏三人正被一群陌生人围着暴打!
那其中动作最发狠发狂的就是刚刚和他们在路上发生口角的瘦子司机,而被围殴的重点对象就是高鹏!
白雪惊慌失措,赶紧向服务员和其余几桌人求救:“求求大家去帮帮忙吧,要把他们拉开才行,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在突如其来的血腥暴力面前,每个人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都是自保,都在无声纵容自己沦为沉默的帮凶。
就连距离高鹏三人非常近的几个路人见这架势,也被吓得慌忙跑开了。
没过多久,两个工友已经被打得趴在了地上,让人踩着肩膀脑袋不敢乱动。
高鹏也被掀翻在了地上,但人还在挣扎,嘴里似乎还在模糊不清地骂着对方。
那个瘦子司机见状更加精分,一脚对准高鹏的头狠狠踹去,又让同伙把满头鲜血的人架着立了起来,然后从腰上摸出一把匕首直直往高鹏身上捅去。
白雪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撒开手奋力冲了过去……
高鹏腹部挨了一刀,然后被急速跑来的白雪用尽全力扑倒在了地上。
白雪护住了已经晕厥的高鹏,自己身上很快便传来拳打脚踢的痛感。
“你他妈让开!”瘦子一脚踢在她的腰侧。
她几乎什么都听不到,脑袋里也一片白茫茫的亮光无法思考。
她只是紧紧地抱着高鹏一动不动,害怕得眼泪狂奔,浑身发抖。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松开他,她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压住他冒血的腹部,两只手死死抱着他的头,她不能让冰冷的刀子再次进入高鹏的身体。
白雪活了二十年,一直柔弱、胆小、卑微,但这一刻,她逼自己拿出了所有的勇气和力量,她不能让他再受伤。
瘦子再次叫嚣起来,因为太兴奋,声音都变调了:“老子不打女人,但你自己找死就别怪大爷不客气!”
话还没落音,白雪就感到自己背部、腰腹和腿上被不断地重重踢打,没多久,腿间就涌出了一股热流……
她清晰地意识到属于她和高鹏的小生命正在被残忍地从她身体里剥离,但她不能去触碰,不能去想。
她的双手依然死死地护着高鹏不敢放松,她认命地闭上双眼,疼痛、绝望、无力。
意识渐渐模糊时,白雪感到好像有人来拉她,好像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曾经,人与人之间的较量,放狠话居多,言语吓唬、眼神碾压,敢怒敢言但不太敢动真格。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身上的戾气好像变得越来越重。
你不知道自己某天像往常一样出门,却会突然遇到个疯子,遭遇一场无妄之灾。
也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看似不经意的某句话、某个动作,却可能会引爆一个正处于极端情绪、即将丧失理智的人。
他等待的正是一个导火索,一粒细小的火花能瞬间点燃他对人生所有的不满和愤恨。
他发泄了、解脱了,但你却成了那个过去和他毫无交集,此刻却离他最近、最先被毁灭的人。
这场如坠地狱般的经历后来演化成无数梦魇困扰了白雪很久。
它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的人生从满怀希望落入暗无天日,让她如行尸走肉般麻木无望地活着。
在事情发生了很多年以后,她看到相似的事件依然在接二连三地发生,甚至产生了更为严重可怕的后果,她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跳出来,站在一旁无声回望遥远的时光,只觉得荒唐可笑,无尽悲凉。
那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啊!
人为什么要去贪那一时的口舌之快呢?好好说话,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不好吗?
她也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因为这样一点嘴角之争,因为这一时的不如意不痛快而去恶意伤害他人,甚至漠视践踏别人的生命?
这个世界怎么了?
白雪睁眼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躺在医院病房,旁边坐着忧心忡忡的陈阿姨。
她扯着干裂的嘴唇着笑了笑。
“你啊……知不知道自己是捡回了一条命啊?还笑得出来!”陈阿姨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白雪眼角滑出一行泪,陈阿姨拉住她的手:“小白,听阿姨说啊,孩子没了,子宫伤了……但命还在,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现在主要是好好养着身体,知道不?什么都不要多想。”
白雪极力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平息着起伏的胸口,艰难开口:“陈姨,高鹏在哪里?”
“小高抢救过来了,放心。你……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你一个女孩子去帮男人挡刀子,唉……”
想着一样躺在病床上的高鹏,浑身是血,面目全非,又看看苍白虚弱的白雪,陈阿姨不忍心再说下去,转移了话题:“高老板不让通知你们家里人,怕吓到老人家。”
白雪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呆呆地看了会儿又闭上了眼。
陈阿姨以为她精神不济又睡着了,仔细帮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听到门关声,白雪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窝,两只手掌轻轻贴在小腹处,终是抱着自己狼狈地哭了出来。
陈阿姨说她的情况要当坐月子来调养,每天鸡汤鱼汤的给她送。
白雪想着工地上还要做那么多人的饭,不忍心麻烦她,陈姨却说他们出事后,高海洋又找了人在食堂帮忙,不要紧。
白雪这才想起出事好多天了,自己一直躺在妇科病房,还没见到过高海洋。
想来后续的事都是叔父在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