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弥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硬是把刚才的委屈又给咽了回去。
【老公,我醒啦。】
【昨天晚上太困了,就没有接到电话~】
【我散散心,过两天就回来了哦。】
......
“你回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早晨谭云霞给自己发了条消息,告诉自己迟峰回来了,他收拾了东西,一进门就看见迟峰大爷似的把腿翘在茶几上,瞥见自己进门的时候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来讨债啊?”
谭云霞给迟弥开了门之后就带着迟恬出去了,她临走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有话好好说,你也别动气。”
所以迟弥没搭迟峰的腔,而是走到了他面前,递给他一张他昨天在宾馆写好的借条,“签了,我立马走。”
迟峰低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我要欠也是欠林颂的,轮到你在这给我写上借条了?”
“我跟林颂现在才是一家人,他的就是我的。”迟弥把借条拍在了茶几上,“要么签借条,要么把钱还回来。”
“钱没有,我昨天都拿去还债了。”迟峰没好气地回道。
迟弥眼神淡漠地看着他,“那就签字。”
“我就不签了怎么了!”迟峰听着迟弥毫无起伏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他林颂缺那一百多万吗?他把我儿子拐走了,我他妈的的就要他一百多万怎么了!!”
迟峰把手上的遥控器往地上狠狠一摔,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迟弥,“你是我亲儿子,你现在帮着外人来讨你爸的债,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谁是外人?”迟弥闻言嗤笑了一声,“到底是照顾我衣食起居,在我事业低谷陪伴我的恋人是外人,还是曾经对我非打即骂总要把我赶出家门的父亲是外人?”
“还恋人?”迟峰脸上的讥讽意味很明显,语气也阴阳到扭曲,“俩男的也能叫恋人?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正常人了?你这是病,懂吗?你这是病!”
“那也轮不到你来治!”迟弥压抑的怒火被迟峰这一句话彻底拱了起来,往日种种被这个“病”字揭了幕,那些令人痛苦的片段犹如流水,源源不断地再次漫进了迟弥的脑海。
“当初假借陪你看病的理由把我骗了去,冠冕堂皇地跟我说让我疏解压力,其实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他们就是所谓的治同性恋的医生。”
迟弥知道这个口子一开,陈伤又会被撕裂到流血,可他即便提到这个就浑身颤抖,心率加速,仿佛又坠入了那个黑渊里,但他还是盯着迟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七天,那黑屋子我待了七天,来个人什么也不干就只给我洗脑,逼着我承认同性恋就是一种心理疾病,不承认就继续待着。房间里循环播放着他们定制的音频,我关也关不掉,每天觉也睡不好,吃喝都被管控着,我没病也能被折腾出病来。”
“所以我后来知道了呀,我不是救你出来了吗?”迟峰皱着眉毛,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迟弥仍然盯着迟峰的眼睛,“是吗?你是知道他们是黑心医生所以才救我出来的吗?”
迟峰听到这话,心虚地低下了头。
迟弥的脖颈紧绷出凸显的青筋,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好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像一个疯子。
于是说出口的话像被咬碎了似的,“明明是人家让你续费,第二个疗程十五万八,你不舍得给钱。”迟弥说到这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的吝啬,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被逼疯。”
第19章
七天的精神折磨,口述出来只是一个轻飘飘的数字,甚至迟弥也曾觉得它不值一提、可以轻松揭过。但它像一道低温烫伤的伤口,顽固地烙下永远无法消退的红斑。
狭小逼仄的黑屋子,所以要每天开着灯睡觉;不断循环播放的冰冷的音频,所以深夜里需要轻柔温热的怀抱;每天如同模板一样的重复性活动,所以让思维更加陷入强迫性循环,这些东西如盐入水般地侵蚀着原本自强且开放的迟弥,让他在创伤的延迟反应里痛苦挣扎。
而他此时看着带给自己痛苦的人,连往下控诉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说:“算了,再和你掰扯下去也没有意义。”
“你一天不签借条,我就在这盯你一天。”迟弥把肩上的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学着迟峰刚才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把腿一跷,语气冷淡地开口:“或者我再给你一个选择,把你这个房子,还有你名下的车,全部抵押给我。”
“这些东西我早就抵押给银行了。”迟峰没好气地说。
迟弥转过脸,抬眸冷冷地看着他,“不是说钱还清了吗?那我给你时间解押,不然就把钱转给我。”
“你非要在这跟我犯浑?”迟峰的耐心似乎也即将告罄,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人家自愿给我的,我凭什么要签借条,凭什么要抵押房车给你?”
迟弥听到这话没跟他再争下去,他知道再纠缠下去依然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他盯着迟峰的眼睛,抬手把身侧的包抓到手上,从里面掏出了一把今天早上他刚从便利店里买的水果刀,不轻不重地把它拍在了桌子上。
“如你所愿,我现在有病。”迟弥的手摁在水果刀上没挪开,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如果我真要跟你犯浑,就不会在这边还给你选择的机会了。”
“二选一,你选哪个?”迟弥一边说着,一边拔开了水果刀的刀套。
迟峰似乎并不把迟弥的举动放在心上,他嗤笑了一声,毫不在意地低下头准备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点烟,“你别在这吓唬我,我他妈又不是”
然而下一秒迟峰的声音忽然顿住,像被人扼住了喉咙硬生生把话掐断了,他的眼睛骤然瞪大一倍,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迟弥面无表情地快速在自己手腕上划上一道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试图用音量掩盖自己的害怕,“你疯了?!”
迟弥垂着头,任凭鲜血流过手腕,好像这时用尖锐利器划破的并不是自己的皮肤,而是别的不会有痛觉的物体。
他沉默地盯着自己的伤口,睫毛缓缓地翕动着,细微的滴答声落在耳朵里让人心里发毛。他右手上的刀还挂着一抹鲜艳的红,迟弥动作轻慢地站了起来,他把手腕举过胸口,刀尖朝向迟峰,眼里的寒意像是比刀更恐怖的存在,他轻声地说:“该你了。”
迟峰愣在原地,抖着手指着迟弥,“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你这是在犯罪你知道吗!”
迟弥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逼近着迟峰。
“操。”迟峰憋红了脸,“你别逼我!!”
迟弥看着迟峰此时恐惧的脸,一瞬间冒出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但仅仅是转瞬即逝,迟弥闭了闭眼睛没敢抓住它。
他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把茶几上的白纸再次拿了起来,“签,或者抵押,你选还是不选?”
迟峰闻言立刻将双手摆在身前做着安抚的动作,“好好好,我选我选,你别激动....”
只是迟峰的话还没说完,迟弥忽然听见了门口有转动钥匙的声音,他皱了一下眉毛,立刻用脚摩擦了几下沾了血的地面,把手默默地藏到了身后。
“小弥,阿姨买了小黄鱼还有虾,我们中午.....”谭云霞提着东西刚一进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她急切地跑到了迟弥跟前,“怎么回事?!怎么还流血了?”
迟弥往谭云霞身后看了一眼,迟恬没跟着回来,他这才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没事。”迟弥往旁边躲了一下,“不小心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