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人这两天在村子里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很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架势,逢人便说起以后的状元崔净空来,换来对方一阵热络的巴结,今天自然也没有缺席。
女眷帮冯玉贞忙活去了,自有一桌预留给她们,然而很是自傲的崔家男人们,不仅没有坐到意料中的主位却被门口的崔净空随手一指,扔到不显眼的角落里呆着去了。
不仅没有意料中的欢迎,迎着四面不时投递来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声,崔大伯的脸色很不好看,只是碍于崔净空颜面不好发难。可崔四叔今日居然也腆着一张厚脸皮来了,他和崔二伯肉眼可见的愤怒不满,并且见没人搭理他们,很快便高声闹着要坐到主桌去。
冯玉贞正在把第一波刚走的人碗筷收拾下来,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响动,她抬头望见崔净空正在门口同钟夫子交谈,不欲打扰他的要事,便径直向老宅那伙人走过去。
崔大伯一看来人是她,一改方才沉默不语的样子,皮笑肉不笑问道:“侄媳,你就把我们安置在此处?”
看着这张瘦削的脸,冯玉贞心里还残留着上辈子的畏惧,她合眼深吸一口气,很快稳下心神道:“人来了又走,况且空哥儿父母没得早,不分主桌次桌,菜都上的一样,大伯你们……何必在空哥儿的庆功宴上讨嫌呢?”
崔大伯阴恻恻望她一眼,倒是一旁的崔四叔本就看不惯她,砰一声拍响桌子:“他崔净空再厉害,还不是我们崔家人!怎么,现在发达了就想甩开我们这些穷亲戚是吧?”
“泽哥儿确实被老宅养育长大,可空哥儿,不若大伯四叔说一说……他到底受了老宅什么恩情?”
这里的动静大了些,周围的人饭也嚼得慢了,对于十三四年前的旧事,都已然不甚清晰。大多数只记得大概,即之后崔泽由老宅扶养,崔净空不知怎么被和尚领走了,现下才意识到原来那时候老宅还拒收过。于是都不说话,光竖着耳朵听。
冯玉贞嗓音并不算嘹亮,然而吐字清楚,一字一句道:“上回在老宅还说过,空哥儿当时才五岁,无父无母一个孤儿,老宅将他拒之门外倒也罢了,可今日这番话果真不觉得心虚吗?难道叔伯们只能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却不得同当吗?”
她的身形瘦弱,语气坚定,辩驳得对方哑口无言。
不远处送走钟济德后的俊朗青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本要走过来,蓦地听见她的话,站在原地。
崔净空静静听着她的维护,嘴里咀嚼着她的每句话,拆成字眼在舌尖上反复滚过,心尖也好似酥软成了一片咕嘟嘟冒泡的温水。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比昨天早半个小时也、也叫早呜呜呜
今天是被老婆护住的崔二~
感谢在2022-09-14 00:59:02~2022-09-15 00: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055438、啾啾啾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kosakura、乖宝、啾啾啾肥、小糖糕、39481084、心如止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の沩尔、倾心+静 50瓶;爱吃芒果的姐姐、嗯哼 20瓶;宝露露啊、你算哪块小饼干、大哥不是哥、格桑花的绽放、糯米尖尖 10瓶;再见、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3瓶;zzz、咬姐姐一口、张艺兴的小娇妻、猫猫球耶、月亮他说他在、我是来看书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 ? 37、搬家 ◇
◎何时愿意同我喜结连理◎
崔四伯吭哧吭哧半天, 冒不上话,一看他败下阵来,崔大伯迅速接上话头, 又要拐到族谱上说事:“无论如何, 老宅和他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倒是贞娘你, 毕竟连我们家族谱都……”
“大伯既然心怀不满,何必在我这儿受气?”淡漠的声音随着青年而来, 崔净空站稳在寡嫂身前,为她遮挡去一半隐隐投射到此处的视线。
他面上神情平淡,话语里却流露出嘲讽之意:“毕竟……某这十余年来,从未承蒙过你们分毫的恩情。叔伯执意胡搅蛮缠, 所谓血脉相连的亲眷,不若今天断了为好。”
一番话毫不留情, 像是一记大棒砸在他们头上, 几个人当即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耷拉着脑袋灰溜溜走出去。
连带着从屋里出来探看情况的老宅女眷们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光, 很多当即脸一沉, 撂下手里的活就跟着跑出去了。
尤为刘桂兰为甚, 她实在想不到这群男人居然在崔净空庆功宴上找茬,冯玉贞再三挽留, 她铁了心要走。
冯玉贞和崔净空只好来门口送她, 刘桂兰是个待人宽厚的好人, 只是光凭她一人, 还是无法改变已然根朽枝枯的老宅。
冯玉贞已同她说过不日后搬去镇上一事, 刘桂兰站在门口与他们仔细打听两句, 嘱咐他们不要落下东西, 又替崔大伯他们好声好气道歉, 之后才离开了。
她走出去没一段路,知道以后可能见不了几回面,没忍住回头一望。门口的叔嫂二人并肩而立,身上穿着一色的衣衫,领口和胸前都绣着大片花纹,远瞧着好像扯了一匹布做的。挺拔的青年略微垂下头,像是在听身前的女人说些什么,一手将刚收的随礼递给她。
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手臂都好似贴合在一块,只看见宽大的袖口若即若离,被微风掀?????起一角,赫然揭露出两只紧紧交缠的手,大手将娇小一些的裹住
脑门突地一跳,刘桂兰忙扭回头,已经晚了,觉察出遭人窥视,一双鹰目直勾勾凝视在不远处那道惊慌加快的身影上,她脑门冒汗,如芒在背。
怪不得,这一下就打通了,崔净空那天为何为冯玉贞撑腰,也顿悟所谓搬家的真正用意。但直觉告诉她,此事不宜出口,只适合当个永远的秘密,烂死在肚子里最好。
虽小有插曲,但接下来崔净空亲自举杯轮着桌子敬酒,气氛还是照样活络起来。
从早到晚,等最后一桌撤下,这一天才落下帷幕。冯玉贞本想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清点清点堆在桌子的随礼。村里家境好些的送碎银,大多数人都过来讨彩头,递过来四五个铜板走个过场。
抽出一条细麻绳,数足三十个铜板算作一吊串起来,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因而这个活计还不算小。
忙到半截,身后传来同往日不同,略微滞顿的脚步声,知道是崔净空回屋,她便没扭头看,只嘴上问一句:“回来了?”
过一会儿没听到回应,她才疑惑转身,被崔净空迎面贴身搂住。
蓝衫上兜揽了一股清醉的酒香,一天轮桌下来,他的确喝了不少,刚才她还瞥见这人脸上微微泛红,见他仍然神志清醒去送客,还以为没醉。
冯玉贞由他抱着,熟练地将他的束发解下,两手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按揉,跟哄闹脾气的小孩似的柔声道:“喝醉了?快洗洗去歇着罢,我来收拾。”
青年却没有言语,只趴在她肩头闷闷说了一声什么,良久才抬起头,缓缓将额头抵住她的,手穿过她身侧,撑在身后的桌上。
那双眼睛不复往日的沉冷,像是一身嶙峋锋利的硬骨都被烫软,青年启唇道:“嫂嫂今日所言,我闻之……甚为欢喜。”
他不提没事,这样特意一说,冯玉贞倒有些不自在,只道:“你听见了?”
奇怪的是,从前那些表明心意的话他信手拈来,此时真情流露,反倒愈显笨拙,像是喉咙里坠着一块铁,再漂亮的话也在她面前说不出口,只想看看她的眼睛,再亲一亲她的脸才好。
前两天放肆的人突然转了性子,青年侧过脸,两人鼻尖略一蹭,只一指之差,他忽然踌躇起来,语气诚恳地问她:“嫂嫂准我亲吗?我想亲。”
冯玉贞只当他耍酒疯,想尽早把这人哄睡,难为情点了点头。
崔净空才满足地覆上来,撬开她的唇齿,勾住舌尖一并痴缠,呼吸紊乱之际,冯玉贞听见他喃喃问道:“嫂嫂……何时才愿意同我真正结为连理?”
听闻这句话,冯玉贞倏忽间心口错落一拍,她下意识回避这个话题,好在崔净空吃多了酒,只念一句又缠上来不依不饶要亲,这才侥幸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