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后摇摇头:“说多少次了,史将军用不着这么客气。”

……

六月天气热起来,一日沈持去翰林院,见院中地方?紧张,新科进?士们挤在一团办差,盛夏里非常辛劳,遂上书皇帝在宫中另设弘文馆,从?翰林院优中选优,择数十人?日夜轮流值守,要是小皇帝下朝之后有什么事情,或者紧急奏折送往宫中,可以召这些人?来商议对策,对朝政做出决断,甚至兴致来了还可以与他们“畅文辞而咏风雅”,吟诗作对……说白了,相当于给小皇帝选一批私人?幕僚,既能让小皇帝慢慢学着主政,又能分散左右丞相的权力,还能集思广益,几?乎是个三全其美,不,四?全其美,毕竟谁能入弘文馆,时常伴君左右,于日后的仕途那是再有助益不过的。消息一出,有人?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抱负,还有人?恨不得自己晚生些时候,遗憾怎么就没赶上这大好的机会呢。

而对沈持而言,一阵子后,小皇帝习惯或者发掘这些英才辅佐的好处,才不会过分依赖他。

不过,对于开设弘文馆,又有人?解读为沈持怕树大招风功高盖主,用这种方?式将权力遣散出去,免得招来小皇帝的忌惮。

可对于当事人?沈持和小皇帝来说,他们从?来没功夫去想这些事,一个每日睡不足,得空想打个盹,一个忙得像陀螺,只想赶紧栽培一拨贤士帮着干活。

所幸弘文馆很快顺利开设,选进?去的英才个顶个的管用,他终能偶尔躺平一日半日。

上天眷顾大昭朝,新皇登基三年以来风调雨顺,外无战事内无饥馑,国库里的银子渐渐堆积如山,民间百姓家中的米面?新粮进?来旧粮还未吃完,常有百姓到处借狸奴抓老鼠看粮仓……

在江南等本就富饶之地,已?初显“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④”的太平盛世之象。

而这年,怀佑四?年对沈持来说,却是个奔波之年。

九月秋风乍起时,他的祖父沈山过世,享年八十七岁,高寿。他告了假,带全家回秦州府禄县奔丧。

至亲过世,对于官员来说,还涉及丁忧一事,所谓丁忧,是说官员在家中亲丧时辞官守孝,在当朝,丁忧属于自愿,你想辞官便辞了去守孝,不想的话,奔丧后继续当你的官,不作为攻讦他人?的理由,是以丁不丁忧全看自己想不想。

但是令所有人?震惊的是,沈持上书请求辞官,回乡丁忧三年。

皇帝时年十七,已?能亲政,但他看到折子后还是很慌,拉着沈持的衣袖:“沈相,你走了朕心里没底,何况三年太久了,朕和母后都离不开你。”或许是习惯了犹如定海神针一样的沈持在朝,又或许,还有种别?的情愫吧,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沈持:“陛下说笑?了,陛下知人?善任从?善如流又聪慧至极,亲政没什么可忧虑的。”

小皇帝十五岁之后他便不再说教,免得爹味太浓惹人?嫌弃。

“朕还有很多事情要沈相做主呢,”小皇帝见留人?不成,又拿出撒泼打滚的耍赖姿态:“朕还未选皇后,还未成家。”

沈持:“……”

第264章 第 264 章 完结(一)……

这是想媳妇儿了?不?对啊陛下, 你不?是找错人了,该找郑太后说去才是。

沈持在心?里嘀咕两下:“陛下,或许……”他?有点头大地说道:“您该去问问太后娘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皇帝的婚事好似轮不?到他?张罗吧。

小皇帝眼神闪烁:“沈相你是知道的,太后凤体欠安, 朕哪里敢扰她静养。”

沈持迟疑了片刻:“……陛下可?有中意的女郎?臣愿意前往说媒,为陛下提亲。”

“朕……”小皇帝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未曾见过什么女郎。”

沈持:“那陛下往后多留意着。”小皇帝好像心?思又不?在娶亲上面, 话又绕回来了:“沈相奔丧后尽早回朝吧,说不?准朕明儿就有中意的女郎了, 随时得麻烦沈相去提亲呢。”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对了, 朕打算诰封沈家祖父母, 沈相稍后,朕这就拟旨。”

他?打算封已故的沈山为正三品的通议大夫, 沈煌为从三品中议大夫, 其夫人随丈夫晋为同品阶的诰命夫人。

“陛下,臣现下正在风口浪尖上, ”沈持说道:“请陛下不?要再给?臣以及沈家锦上添花了, 否则坊间又要起议论, 他?日臣自会找陛下讨要。”

小皇帝狡猾一笑:“朕可?以答应沈相,不?过沈相也要答应朕,三个月之内回朝,行不?行?”

沈持:“……”他?算是瞧出来了, 什么急着娶媳妇儿, 要给?沈家诰封, 全是找借口不?让他?丁忧守孝。

实在拗不?过这位小祖宗,他?只好答应年底之前回京,接着鞠躬尽瘁当?牛马。

……

在一个霜风吹客衣, 红叶傍人飞的九月仲秋日,在京的沈家一家老少头上缠着孝布,乘坐马车快马加鞭往家中赶。除了沈月外,沈莹、沈知朵嫁人后都添了儿女,三五个年幼的孩子坐在一辆马车里,出了京城就在路上打闹起来,一点儿都不?理会大人们严肃哀伤的神色,叽叽喳喳的犹如出门游玩那般欢快。

而在另一辆马车里,沈煌则哭得不?能自己,嗓子是哑的,眼神是直的……

沈持、史玉皎骑马走在最?前头,夫妇二?人同样是一言不?发。日夜兼程五日后进了秦州府,他?们一行人穿着常服,稍事歇息后立即动身?上路,谢绝一切拜访。

回到禄县,街肆上的场景与他?二?十多年前离开时相比,人多了更喧嚣了,百姓的穿着瞧着也更光鲜了。

沈家的马车穿过市井,有眼神好的街坊认出沈持来,驻足高喊:“沈相爷?是沈相爷回来吧?”

沈持从马上下来对他?们作揖行礼,哑声道:“是在下。”

知道他?是回乡奔丧的,街坊乡亲们赶紧让开路:“相爷节哀啊。”

沈持点点头,又翻身?上马打马而过。

回到没?玉村村口,远远就看见沈宅上面悬挂着白幡,众人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到了沈宅门口,老刘氏在大儿子沈文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迎出来,沈煌夫妇、沈持、沈月、沈莹、沈知朵等小辈们走到近前跪下去先哭了一通。

也不?知是不?是人活到一定岁数就什么都看透了,他?奶老刘氏看上去并不?怎么悲伤,哭完擦干眼泪招呼沈明彰几个小辈:“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沈明彰喊了她一声“太奶奶”,余下的孩子喊“太姥姥”,把个老刘氏欣喜得又抹起了眼泪。

沈家宅子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的是沈持县试、乡试、会试高中的喜报,上面悬着他?状元及第的匾额,沈山在世的时候每日清晨起来都要将这些当?成?传家宝仔细擦拭得一尘不?染,纵然时光过去二?十多年,依旧崭新如故。

沈持忽然绷不?住,哭了。

史玉皎过来拍拍他?的肩头:“节哀。”

按照没?玉村的说法?,沈山这辈子福禄寿全了看人家孙子的官位,迟早要诰封,是喜丧,是以办丧事的时候用喜乐吹吹打打为他?送行,或许是调子太轻快,冲淡了沈家人的哀伤,过完头七,便见沈家从京城来的小辈们出门到田间撒野去了。

到晚上回家个个像是从泥地里刨出来的一般,少不?了被大人一顿呵斥,但第二?天早忘了,又撒丫子跑出去叫不?回来。

沈持带着史玉皎在禄县逛了逛,又去了史成?麟老将军剿匪的隔壁献县,当?地还有说书人在茶楼讲起那段故事,不?过是把山匪吹成?了绿林好汉,朝廷军像个笑话被打得四散逃窜,他?们哪里知道当?年悍匪将当?地百姓抓上山作为人盾,朝廷军怜悯百姓才中了山匪的计,吃了好几次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