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的女眷们笑道:“有喜了,都两个多月了。”
“这孩子真机灵,就等他爹当上相爷了才来?,一看就是?投胎来?享福的。”一出生就是?相府公子哥儿,或是?金枝玉叶的千金大小姐。
沈持:“……”
史老?夫人:“走,咱们都出去,让他们小两口说点儿体己?话,高兴高兴。”
她们嘻嘻笑着离开暖阁后,沈持这才踏进里屋,定睛一瞧,云苓、子苓两个婢女正对着他傻笑:“恭喜相爷。”
沈持也跟着她们傻笑:“夫人呢?”
俩婢女往里指了指,又摆摆手:“睡着了。”
沈持心想:媳妇儿沙场数年养成的习惯,睡眠极轻,一点儿动静都能吵醒她,怎么可能外头热热闹闹的她自个儿在里头睡着,必是?得知后懵了,不想出来?见人……可能在装睡,想自己?静一静。
他知趣地又退回暖阁,取下壁龛里的笔墨纸砚,看书写字。
沈持前几日看了怀素的真迹,念念不忘,也对狂草起了兴趣,写字的时候刻意求一个豪放雄逸,遒劲流丽,写完一看,不错,字迹枯润掩映相发,沉劲苍逸,颇有艺术美感。
比他从前的字好看许多。
他心想:原来?看一遍真迹再经?过自己?的揣摩就能受益匪浅,有所长进,怪不得世人对它?趋之?若鹜。的确是?个宝。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飘来?一阵清冽的带着腊梅香气的气息,沈持回过头一看,是?史玉皎进来?了,她穿着淡草绿色的襦裙,只用一根白玉发簪挽了发,脸颊红润润的,看着他弯眸一笑:“傻坐在这里做什么。”
沈持起身拉着她坐下,凝神看着她:“你睡醒了?”
“我本来?也没睡,”史玉皎不看他,凝着他写的字说道:“这幅字写的不错。”
沈持见四下无人,握着她的手问:“还难受吗?”
“咱们回家去,我找个大夫给你好好瞧……”
史玉皎给了他一个“闭嘴,别问?,别说。”的眼神:“我没事。”大概她乍然从军营回到闺阁之?内,时日短,还?没太习惯,对初孕之?事,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沈持也不敢再多问?:“……”
这时候一大早出去陪左当归的史玉华、史玉莲回来?了,她们听?说史玉皎有喜,回屋忙换了身衣裳来?道贺:“阿皎姐姐,大夫说没说几个月了?”
沈持见史玉皎脸上有些不自在,连忙岔开话题:“二位小姨跟左土司出去玩的好吗?”
史玉华:“一开始还?挺好的,后来?她碰到她堂姐了……”
沈持夫妇齐声问?:“什么堂姐?”
“我们也没太听?清楚,”史玉莲说道:“好像是?拐子把她堂姐拐到京城,卖给人家当婢女使?唤……”
“拐子把她堂姐从昆明府拐到京城,卖给人家当丫鬟?”史玉皎微愕。
史家两位女郎齐齐点头:“嗯,卖进了鸿胪寺卿李大人家。”
沈持脑海中此时浮现?出一句话:这一种拐子单管偷拐五六岁的儿女,养在一个僻静之?处,到十一二岁,度其容貌,带至他乡转卖①……
清代曹雪芹在《红楼梦》里便是?用了拐子拐卖年幼英莲的事件为开端的,对此他不算头一次听?说,唏嘘道:“太阳底下果然没有新鲜事。”
旁人听?了十分不懂:“……”
史玉华说道:“相爷姐夫,你在说什么啊?唉,左土司的堂姐还?算好了,多年前京城上官家的女郎若卿五岁时被人拐到扬州,卖给青楼,长大后作了娼妓卖笑……上官家从此也败落了。”那?才叫一个惨。
史玉皎:“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年,一个女拐子假扮婢女进了上官府上,趁着家里人不留神,把时年五岁的上官若卿拐走了,要是?还?活着,跟她差不多年岁。
沈持:“堂堂京师地界,竟有这等事发生。”
“还?不少呢。”史玉莲说道:“拐子一年从外地拐来?多少女子,只怕数都数不清楚。”
被拐子拐出去的女娃儿,长大后或是?被卖进大户人家为奴,或是?给光棍当婆娘,更有姿色的就卖入烟花柳巷,沦为娼妓,无外乎这三种命运。
史玉华笑着安慰他:“没事的相爷姐夫,要是?阿皎姐姐生个小闺女,我们从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四岁上就教她习武,保管拐子来?一个揍一个……”
沈持笑着看了看史玉皎:“好。”
两位史小女郎还?在叽叽喳喳畅想怎么教小外甥女习武,史玉皎听
?得头大,她给沈持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三娘,明儿阿朵出阁,咱们回去给她准备添妆?”
其实该送的都送过去了。
史玉皎借着这个由头叫来?云苓、子苓:“去跟老?夫人,夫人,各方?伯母婶娘姊妹说一声,我回啦。”
沈家有事,史家长辈不好再留人,每房都送了好些滋补品,又千叮咛万嘱咐一顿才放他们回去。
回到沈家,沈持欢喜得不行要当爹了,他要当爹了。他激动地把旺财抱过来?,悄声问?:“都说阿狗阿猫都有灵性,你怎么都看不出咱们家要添丁进口了?”
老?狗瞪圆双眼瞅了瞅他,而后翻了个白眼,好像在说:这事儿不应该你自己?心里最有数嘛。别找补些有的没的,照顾好你媳妇儿才是?正经?。
沈持:“……”
对,要照顾好夫人。
他抬眼看着云苓、子苓忙来?忙去,心道:家里人手本就不多,娃儿出生后就更短缺了,要趁早再添两个婢女,还?要找个乳母……
想到这里,沈持叫来?赵蟾桂:“年后你去打听?打听?,给家里买两个丫头,再物色个乳娘。”
“这个好办,”赵蟾桂说道:“京城里人牙子多的是?,相爷说要什么样儿的,今儿告诉他们,明儿就能给送来?。”
沈持:“嗯。”
说到买婢女,他又想到了拐子的事,回到书房给黔州知府俞驯写信:吾听?闻黔州、成都两府拐子甚多,他们往往嘱托黔州流棍,流棍又复勾串诸县或土司部,俾捆掠人口,互相授受。属实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