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应该还不止这些,只怕还有更棘手的。

董寻也?看出了问题,问沈持:“你在?户部任职,以前有这些事情吗?”

沈持摊手说道:“我这个户部右侍郎是在?昆明府上任的,刚回朝中,才知道户部的衙门里?面有几间?房而已。”

“也?只能萧规曹随罢了。”

“咱这是萧规沈随,”董寻笑了,紧跟着又咳嗽起来,一阵剧烈的起伏后才缓下来,面色发灰,在?烧着炭火的屋子?里?又裹上狐裘:“先前是萧相?爷,如今是沈相?爷。”

沈持微皱眉看着他:“这不,昆明府的黄大夫来了京城,董大人要不要去请他看看呢?”

“先前家中也?给我寻访了无数的名医,”董寻说道:“不过一概没什么疗效,死生?有命,我早看开了,能多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沈持:“……”还怪想得开的。

“说正事吧,”董寻拿竹节般的修长手指敲着账簿:“粗略估算,看样子?今年户部入不敷出,如此下去,不过几年财政就要亏空,你打算怎么办?”

各府今年做假账,尝到甜头后明年还得接着做。

“看来这萧规曹随,我是随不下去了。”沈持说道:“田亩税的事情,先分发下去,让各府细细核实一下。”

第196章 第 196 章(捉虫) 看来本朝的土……

当?朝财政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田赋, 这不仅是户部的事,也是朝廷的头等大事,每年年底户部都要核一遍当?年的田赋收入之后上?报给两位丞相知晓。沈持今日是以户部右侍郎的身份在上?值, 户部将籍册捋完,而后, 他?和董寻还得以左相的视角再处理一遍这件事。

有?点绕,他?自己都有?点茫然。

董寻想了想, 问户部分员外郎韩绍:“韩大人,户部先前几年的田税册子, 可否借本官一阅?”

韩绍摸了摸腰间挂着的一串儿钥匙:“请吧, 董大人, 下官带你去看一看。”二人到户部的阁楼去看往年存档的籍册。

一个?时辰左右,他?看完回来跟沈持说道:“沈大人, 近二十多年, 但凡风调雨顺的年份,田赋一年的收入折合成银两是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旱涝灾

荒之年差不多折半。

今年是一千五百六十万两, 平稳, 平稳得像有?人操控一样。

又低声说道:“不光田税, 商税也是一笔糊涂账。”

“怎么说?”沈持问。

“我只粗略对比了一下杭州府近三年上?缴的商税,前年是十万贯,去年是十万六千贯,今年是八万两千贯, ”董寻说道:“我想着或许今年是有?大批的商铺关门?歇业, 一查并没有?, 反倒新开了近一百家铺子……”

本朝征收商税,不管商贾经营的盈亏情况,一律实行定额税又叫估税, 就?是对商家售卖的商品按照件数或者?重量征税的一种办法?,

因而只有?一地新增了铺面,那么相应的,朝廷征收的商税也会增长。反之,必定有?古怪。

沈持凝眉:“我知道了。”

他?的思绪又回到今年的田税上?。

一千五百六十万两。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沈持心中蹦出一连串数据:明代中后期每年的田亩税收入大约在两千万两到两千三百万两。

当?时明朝朝廷治下约有?一亿两千万人口,田税收这个?数是很?不理想的。是怎么回事呢,明朝与当?朝一样,士大夫之家是不用纳税的,另外明朝还有?藩王,耕种田亩数若分作十份的话,七份在士大夫手中,两份在各地的藩王手里,只有?一份才会给朝廷纳税。说白了就?是土地兼并严重。

是以朝廷每年所收田亩税才这么一点点。

再看清代,清的人口比明翻了一番,但因为清代士大夫同样要纳税,只有?在朝的官员才能免税,而免税的田亩数也是有?定量的,不能超出应当?拥有?和朝廷赏赐给的田亩数,名下的田亩超出朝廷规定的那部分,同样要缴税,像明朝那样把名下的田亩挂在举人以上?的士大夫名下是行不通的,无大灾荒的年份,清廷每年的田税在八千万两到一万万两之间,是明朝的四五倍。

……

按照户部的统计,本朝治下有?一亿出头的人口,这还不算刚纳入王治之下的滇地,几乎与明后期人口数相当?,可是收上?来的田税却?比人家还少,不能说少,只能说太?少了。

看来本朝的土地兼并也不乐观。

想到这里,沈持是想向田税动手的,但怎么动手不是一拍脑子就?能干成的,会得罪太?多的士大夫,一旦反噬到他?身上?,那对他?,对沈家,甚至跟沈家联姻的几家来说都将是万劫不复之事。他?对自己说:要谋国,更要谋身。

你看户部尚书秦冲和,那么精明犀利一个?人,执掌户部这么多年都没提过此事,焉知不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的。

就?这么看了一天的册子,等散值时分,天阴了,沈持觉得他?的眼睛看什么都没有?以前那么明亮,好?像要近视了。他?揉揉眼,和董寻一块儿从?户部出来,说道明日去兵部看看,按照惯例,左相每个?月要到各部巡视一到两次,今天算是在户部。

一出来,北风裹着雪花迎面糊来,下大雪了,董寻裹紧狐裘,冻得直打哆嗦。沈持赶紧送他?钻进?马车,见里面生了三个?手炉,小厮立马递上?手炉,让他?暖着,他?的脸色才回来一些。沈持说道:“你听我的劝,还是找个?医生看一看吧。”

“等我哪天得空了,去拜访一下你说的黄大夫,看看西南的医术究竟怎样。”董寻有?气无力地道。

沈持呵了呵手,也想着抽空去看看他?的近视,这个?朝代还没有?配眼镜的,只能依赖喝汤药。

他?快步走回家里,进?了门?,他?娘朱氏望了眼窗外,递了两个?遮雪的斗笠过来:“三娘今儿骑马出门?的,没带斗笠这会儿雪下的这么大,你去迎迎她?吧。”

沈持接过来,一个?带在他?头上?,另一个斗笠拿在手里,又从?家里出来。

他?每天上?早朝,史玉皎也没闲着,她?常常午后到宫中去教两位皇子习武,一般到他?散值时她?才回来。

有?时候被周淑妃或者?后宫的嫔妃、女官们拉去她?们的殿里再稍坐一坐,就?傍晚时分了。

沈持迎着风雪走出竹节胡同,远远看着史玉皎披着绣红梅的斗篷,雪落了她?一身,走近了看她?是带着斗笠的,那斗笠做工极是细致考究,不似市井买的那般平平,想是后宫的某个贵人赏的。

看见他?,史玉皎从?马上?下来:“来接我的?”

“嗯,”沈持说道:“怕你淋了雪。”又问她?:“给两位殿下当?师傅还顺利吗?”

“都很?听话,”她?笑道:“也很?聪慧,我很?省劲。”跟玩儿似的。

沈持伸手拉住她的手,俩人一起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