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一点儿都不意外。这么多年京城的地界上鲜少出?现偷盗,京兆府的衙役们几乎没有与盗贼周旋的经?验,战斗力堪堪为零,能成事儿才怪。

碰壁后遂消停了两三日。

到了五月初二?夜里,沈持打算就寝了,忽然赵蟾桂来敲门?说一姓吴的老者来见,他立刻趿着木屐出?来:“吴伯。”

这位吴姓老人家?住在城南的棠棣胡同,就是张达所购宅子的所在,他使了个眼色闪身进来,说道:“沈大人,今儿张达的仆人同咱们街坊说漏嘴了。”

沈持请他到书房说话?:“吴伯请详细说说。”

“那仆人同邻居宗家?吹嘘说他主子家?的金银财宝都寄存在别人家?里,”吴老伯说道:“随时取用。”

“老宗头不信,反问他‘你主子家?的财宝在别人家?里,就不怕人家?给你昧了去??”

沈持:“吴伯请继续说下去?。”

“你猜那仆人怎么

说?”吴老伯说道:“他说,不管藏在哪里,他们都能找到给翻出?来,大人听听,这不是干偷窃勾当?的又是什么。”

果然。

就是说,一个外地的农户,不商不仕,忽然进京来购买一套五进院的宅子,不说这笔钱哪里来的,他图什么?

图京城米贵吗?

据沈持查验京兆府存留的屋宅买卖的契约文书,在京城置办产业的无?非三种人,当?地人发达了购置宅邸,外地来京做官、经?商的,买主的身份、目的都很明显,唯有张达啥也不是。

说他没问题那是不可能的。

且根据京兆府对?于每日入城之人的身份文书的登记,这人是在贺俊之离京之后的次日,也就是年三十进的京。

他入城的当?晚,薛家?被盗,随后一起又一起的偷盗事件层出?不穷,两下里一印证,沈持知道,锁定张达这个人,路子是对?的。

沈持:“多谢吴伯,这两日,张达在家?中吗?”忙叫赵蟾桂拿酒与他喝。

吴老伯得了酒,笑道:“没见他外出?,对?了,这几日张宅采买了许多酒肉,怕是要?宴请宾客。”

宾客?

沈持揣摩这这两个字心思回转,对?着吴老伯一揖:“多谢吴伯,本官知晓了。”

为免夜长梦多,次日午后散值前,他点了一拨还算听话?精干的京兆府衙役,说道:“诸位,本官有一事拜托,”他拿出?十锭银子摆在他们面前:“今夜随本官去?抓捕张达,连同他宅子里的家?仆,一个都不能让跑掉,可以办到吗?”

沈持瞟了一眼银锭:“事成之后这是给诸位的酒钱。”

他出?手?大方得令衙役们咋舌,跟着京兆尹温至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般丰厚的赏赐,于是齐声?说道:“悉听沈大人吩咐。”

有钱拿,哪有不尽心给他办事的。

怕走漏风声?,沈持与衙役们一道在京兆府坐到天黑,而后换上常服,趁着入夜时分悄无?声?息地来到张宅,他敲开门?后,衙役们一拥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张宅的各间屋子都堵了个严实。

沈持来时张达正在房里搂着个婆娘寻欢,听到动静本能要?跑,这时候两名衙役从窗户翻进去?,扑上去?将他摁在床铺上:“京兆尹办案,老实点儿。”

那婆娘待要?哭号,被随之进来的衙役拿刀一指:“再?喊送你上西天。”

吓得她直打哆嗦,早顾不上喊叫了。

张达被押到沈持跟前,起初他还很镇定:“哟,京兆少尹老爷大驾光临敝宅,所为何事呀?”

沈持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来请你帮忙捉几个贼罢了。”

“什么贼?”张达狡辩道:“草民不知道。”

沈持冷笑:“你少跟本官打马虎眼,如?今大理寺的刑具闲置,你若不老实,本官正好?借来一用。”

至此张达还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说道:“大老爷,草民无?罪,您就是打死草民,草民也不知道大老爷在说什么。”

不见棺材不落泪。

沈持盯着他看了看:“真不说?”

他的声?音温暾,听不出?有丝毫的凌厉迫人。可却?不知为何,竟叫张达在五月初夏的天气?里只觉得寒气?阵阵,他咽了口唾液有几分心虚地喊冤:“大老爷明察秋毫,草民与贼无?关呀。”

“草民家?中,大老爷也搜过了,哪有赃物?啊……”

沈持叫衙役把张宅的奴仆全押进来,一眼扫过去?有十来名,皆是三十四岁的男子,命搜身,搜屋,但一开始并没有搜到赃物?,连偷盗常用的器械也未找到。

难道张达一伙人个个都是三只手?,神偷吗?

“把他们的钱袋子全倒出?来。”他略一沉思说道。

听到他这句话?,张达的面色微微一变。

“哗啦”

钱袋子里的铜钱被倒在屋中的地上,沈持蹲下去?翻着,很快,从里面捡出?几枚边角磨得锐利无?比的铜钱,他用两指夹起来扬了扬问:“这是什么?”

他前一阵子在市井中转悠的时候,恰好?听见有人说自己的钱袋子被割开失了钱财,幽怨叹气?:“京城来了‘跑明钱的’。”

沈持不知“跑明钱”的是什么意思,向吴老伯打听后才晓得,许多小偷将一枚铜钱磨得如?刀刃般锋利当?趁手?工具,用以割人钱袋,俗称“跑明钱的”。

张达一伙低下头去?:“大老爷,拿贼见赃,朝廷也没不叫咱们磨个铜钱来用,咱们平日里切个什么的……实在是没有偷盗啊……”

矢口抵赖。

沈持在屋中踱了几步,说道:“张达,本官给你两条路,第?一,本官对?你等用刑讯手?段,打到你等招供为止;第?二?,听说你要?在家?中宴请‘宾客’,只怕那些人都是盗贼吧?你照旧宴请他们,依计行事,协助本官将他们全部抓获,以此赎罪,你选哪条路?”

张达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