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皎听见骤然刹住脚步,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沈持:“沈大人方才可是说,懂弩机之事?”

吕居:“……”

狂言。

军器监不知召集多?少工匠,都无法将弩机改得尽人意,关键问?题就出在这个?望山的刻度上,他一个?读书人,哪里会?懂。

其余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沈持:“……”

毕竟这人往日里最是话少,轻易不肯开口,抽冷子来一句,还真叫人一下子发懵。难不成四书五经里头还教他这个?。

邱长风摇了摇他:“沈富贵,你是不是喝多?了?”

沈持摇头晃脑跟幼年在书院背书时似的:“史?将军,在下知道,弩发射弓箭出去的轨迹近似于抛物曲线,而望山和牙是瞄准直线……使瞄准直线在一定距离上与?弓箭的抛物曲线相交,抛物曲线无法调节,全靠调节望山……以射中远近不同的敌军……”

众人:“……”除了吕居,其他人尽管听不太懂,但怎么感?觉沈持似乎真懂弩的机关,不是在满口胡诌。

史?玉皎再拱手:“有劳沈大人一同去校场试演。”

余下的人也都说要去观看,于是一道往校场去。

沈持起身后脚步虚浮,他脑子里此时在飞速拆分那张弩,把弩机拎了出来,嗖,嗖,嗖往外发射箭羽……

想?得正?入神时,忽然一只手斜刺里伸过来托了下自己?的手臂:“沈大人小心。”

那只手扶了下他收回去的迅如闪电,沈持只能靠细微的独特的香气判断是史?玉皎,垂眼一看,他险些绊上脚下的一块石头摔倒失态,心中一惊,忽然酒醒大半,复盘前面之事,心中二次大惊:那弩,他上辈子也只在课堂上见过,见的是图片,连实物都不曾摸过、拆过,纵然知道其机械原理?不过是纸上谈兵……他到底是怎么敢说自己?懂的。

幸好,幸好他只说“略懂一二”,没夸海口吹大牛,否则……不敢想?。沈持不知自己?今日为何会?这般失言,他在心中将“勿贪意外之财,勿饮过量之酒。①”默背数遍,三省其身。

来到校场上后,此时夕阳西斜,彩霞满天。

史?玉皎一声令下,兵士立刻举着数十个远近距离各不同的草人跑来,用于试演。

吕居请史?玉皎用不同刻度的望山发射箭簇,以观弩机的成效。

沈持在一旁看着,不言不语。

史?玉皎连发十几箭簇,箭箭虚发,末了他对吕居说道:“吕大人请看,这弩箭射出来,总是差一点点无法命中对方。”

她?明明瞄准了的,可无论远近都有半分偏差。这命中率真上了战场无法设想?后果。

吕居一时找不出问?题所在,只好道:“下官回京后将此事告知军器监,想?法子再行改进。”

史?玉皎谢过他,转而问?沈持:“沈大人可看出门道了?”

像是出于礼貌随口一问?。

沈持当然看出了问?题,就是射不中目标将军的瞄准与?发射出来的箭簇轨迹无法相交,至于怎么回事,他不清楚:“史?将军可否将这弩让在下拿回去看看?”

“在下闲暇之时慢慢琢磨,或许能看出问?题来,”他说道:“不过在下才疏学浅,或许也是枉费功夫。”

史?玉皎把手上的弩递了过来,这弩不重,仅三斤多?一些,是张六弦一弓的小弩,制作很精巧:“沈大人请拿去。”

沈持接过来:“多?谢史?将军信任。”

史?玉皎微微笑?了下,半弯的眸子如潭水般清澈:“不急,沈大人可当玩意儿慢慢细究。”

从校场出来,天空忽然黑云翻墨,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胡见春说道:“今日多?谢史?将军、苏将军款待,看样子有雨,下官等人这便告辞了。”

史?玉皎点点头不再留客,将人送到军营外。

还是由她?的副将兰翠带人驾马车送他们回樊武县驿站,到了,天也将将黑了。

兰翠临走之前笑?着对沈持说道:“沈大人,那是史?将军的弩,你仔细保管。”

“兰将军放心吧。”沈持往外送了送她?:“天黑了,路上当心。”

兰翠一笑?别过他。

沈持返回驿站,邱长风瞧着他从史?玉皎那里“顺”回来的弩,道:“富贵你夜里早点睡啊,别光顾着给史?将军办事献殷勤,忘了咱们是来寻朱砂矿的,明日还要去铜仁县堪地?形呢,那才是正?经事。”

沈持被他说得脸微热,急忙将那小弩藏在身后:“道长说什么呢,我没听见。”

邱长风抛给他一个?白眼。

沈持进屋后又觉得泛起些醉意,忙打水沐浴后就寝,一晚无梦安睡至天明。

次日一早醒来神清气爽,用过朝食后带着赵蟾桂,与?姜、邱两位道长去了铜仁县。

铜仁县不同于樊武、安远两县,一地?有矿局,另一地?有戍军,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有产业有人口大街小巷有挨挨挤挤的烟火,这里人口少,但县域内山高林密,少见集市与?商业,一些百姓之家修建不起房子,全家老小像当初王阳明被贬谪到这里时一样,找个?岩洞栖身其中,非常贫苦。

矿多?在山中,堪矿要绕着山转,经过山麓下的小树林子,里面全是枯枝烂叶,还有动物死后腐烂的尸首,沈持说道:“道长,这林中瘴气太重,我头晕得厉害。”

不能再往里走了。

邱长风:“贫道也胸闷,想?这林中往日少有人来往。”

他们来之前服了丸药,但依旧挡不住一片小树林子的瘴气。

姜蘅见状领着他们出来,边走边遗憾地?说:“贫道方才似乎望见一处朱砂矿的气。”

沈持听了忽地?提起精神:“道长说的可是真的?”

“可惜林子太密,”姜蘅慢吞吞地?道:“看得不

甚清楚。”那一缕他们要望的气一晃而过,但以他的直觉,这里似乎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