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维以轻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那个祁亚存是你男朋友?那天你哭得那么厉害,也是因为他?”

温晓垂下头,轻微的点了点头,肩膀微微抽动着。吴维以正想绞尽脑汁的安慰她两句,她却一把抱住了他,头抵着他的肩膀,悲苦地嚎啕大哭。

这一哭起来简直是肝肠寸断,无法收拾,于是两个人又在自习室过了一夜。

不过,经历这样两次难忘的共有尴尬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怎么都不可能彻底撇清。所以有时候也会碰个面,一起上上自习,在食堂一起吃个饭什么的。真是跌破所有人的眼镜,从来没人想到历来娇蛮霸道挥金如土的温大小姐居然真会的改了脾气,和品学兼优家境贫寒的吴维以走在一起,而且还是两年。

吴维以自己比任何人都惊讶。至于这份朋友般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很难有人说得清楚。他大三大四忙于考各种证件,大四下学期基本上都跟着导师在外地的深山老林里考察江河水,从来没时间多想感情,直到找好工作返回学校后才察觉了一丝异样。

温晓凶恶地骂了他一顿,说“你们老师那么喜欢你,你不是可以保研吗为什么要去工作,而且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等等;骂完最后用双手捂着脸,哭了。

她因为别的事情哭,他可以无条件的安慰她,当问题的结症变成了自己,吴维以发现自己彻底地无能为力。温晓问他的所有问题他都只能用“对不起”来回答当友情破裂爱情又不存在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难堪。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后,他们毕业了。相处四年的同学分开了,堆积的离愁别绪忽然爆发出来。宿舍,班级都聚了一次又一次;整个系的那场聚会是最大的一次,在学校的小礼堂,但温晓居然也出现在了舞台上。

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站在台上念诗:

“如果真是分离的时候,请赐予我最后一吻。

往后我在梦中吟唱着,追寻你远方的踪影。”

吴维以记得,全场掌声雷动。他的位子就在舞台下方,舞台上的灯光异常明亮,所以他觉得有那么一个瞬间,看到她眼里闪烁的光泽。

他出发去水电三局报道的那天,温晓送他去火车站,紧紧抱住他,只说了一句:“我会等你,多少年我都等。”

吴维以长兄般地拍拍她的后背,“不,你不要等我,我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苏兆仪人很好。好好学习,继承你父母的事业。”

说完顿了顿,火车站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广播中女播音员的甜美的声音回响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噪杂,喧闹,热气腾腾,流水般的景色挤挤嚷嚷,一步步推动着生活走下去。

温晓最后放开手,苍白许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她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关系,我会等的。”

二十八

说在前面:向汶川大地震死难同胞默哀。

我并不愿意写这一章,始终无法提笔。试了好几次,终于断断续续的写完了。写得很潦草,也很艰难。请大家将就着看看。

七月后,一切事情都上了正轨。发电机组正在安装中,陆筠的脚也好了,终于可以再次活蹦乱跳,整天脸上都是笑着的。

她本来就长得很好,这样笑眯眯的样子十分讨喜。谁见到了都喜欢跟她聊上几句,因为工地上的人基本上都比她大,就用长辈语气问上几句“脚好啦”,“以后要小心”等等。

相比起来,周旭反而表现得冷淡多了。

在食堂碰面时,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起来,本来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一起吃饭。那天也算凑巧,避都避不开。

她心里惴惴不安,果然周旭问她:“你跟吴总怎么样了?”

他看起来平静的很,陆筠也只好说:“就那样吧。”

周旭瞥一眼她:“总之,你还是注意一点影响。我看到过两次,半夜的时候,你从他屋子里出来。”

陆筠的脸顿时烧红了,红得像个猴子屁股,努力地解释:“那个,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只是聊天而已。”

“聊天?”周旭用近乎嘲笑的语气反问了一句,但又沉默了一会,才说:“不用装了,你啊,根本不会说谎话,骗谁呢。”

陆筠闷下来,拿着勺子在饭盒里划来划去。

“你们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

“没怎么发展,反正什么事情都只能回国再说,现在先瞒着大家。”

周旭低沉地“嗯”了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然后两个人不再说话,各怀心事地埋头吃饭了。直到那顿饭吃完涮了饭盒后,再次回去工地之前,周旭才再次叫住她,跟她肩并肩一起走回去。

“只要吴总真的对你好就行了,”周旭的神情坦荡自然多了,“你在山里走失那次,晚上还下雨了,他一晚上没睡觉,还大发了一顿脾气。”

陆筠默默听着,喉咙微微有点哽,眼睛又酸又疼,哽住喉头说:“周旭,谢谢你。”

有的时候就那么巧,两人闲聊间,吴维以也正巧走过来,并且难得的是,只有他一个人。三个人在路口很自然的照了个面,周旭笑着打了个招呼,说了句“吴总怎么才过来吃饭啊,下次要积极点”就走了,留下他们两个人。

四周人不多,三三两两站得很远,陆筠这才朝他走得近了点,也不至于近到让人起疑,说:“再晚就没有吃的了,你注意身体。”

吴维以知道她是个喜欢操心的人,怕她担心,于是安抚性的一笑:“我有数。”

虽然是夏天,而且这一带山谷中绝对温度不算高,而且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这个早上天气都是阴霾的。但不知何时起,在云层中藏了半天的太阳奇迹般割开云层,露出了一角,霎那间,阳光如瀑布从万仞高空的流泻而下。群山顿时绿得发亮,好像被什么染料泼过一样;江水波光闪烁,就像芭蕾舞演员鞋尖踩出的光点。

陆筠过了一会才回神,想起他还没有吃饭,自己下午的事情还有一堆,此时真不是说话的时候。既然晚上还可以见面,不用着急一时。

她就像平日的任何一天一样,对他展颜一笑先行离开了。

不论如何都没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此后的接近两年的时间里,她都在不停的回想那个见面的细节,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实际上她的记忆就像被人恶意的篡改了,遗弃了她她只记得他浑身沐浴在阳光下,修长的身体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地震的来临一点预兆都没有。

那时大概是下午四点,陆筠正在江边的平坝上看技术人员递过来的统计资料,还在美滋滋地设想,如果照这个工程进度发展下去,明年六月之前,工程项目事情可宣告完成,她和吴维以就可以回国了。

然后忽然发觉双腿没来由的打颤,头晕得厉害;惊讶地去看周围的几个同事,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是愕然,努力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谁用近乎尖叫的声音吼:“地震了!蹲下!”

这样一提醒,所有人都明白了,纷纷抱着头蹲在地上。

那种晕眩的感觉持续了大概一分钟,颠得陆筠觉得肠胃都不舒服。震动快要结束时,由远及近的剧烈声响终于隐约传来那是整座大山,不,整个地表的震动,像一头沉睡了千万年的巨兽,复活过来,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发泄愤怒。

颤巍巍的抬起头并站起来,目瞪口呆的发现,百米外的办公区宿舍区的房子垮塌了一小半。作为工程师,应变忽发事件的能力都是足够的。陆筠甚至来不及目瞪口呆,立刻判断出这次地震的震级绝对小不了,足以对工程和人员造成巨大的危害。

还是一样的青山绿水,但好像忽然就不认得了。不再是熟悉的那个世界,地球愤怒地撕下了和善的面具,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