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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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商徵之前,商妍设想了许多种可能性,可是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她却连呼吸都不记得了。那房间根本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盏油灯。粗长的锁链自墙上而入,一头连着墙壁,一头锁在商徵的左手上,而房间的房梁上赫然还吊着一根细细的铁链,铁链的尽头悬挂着一把钥匙。

那确实是商徵。而并非替身。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商徵正匍匐在地上用力地喘息,他浑身的衣裳都已经被汗液浸湿,肩膀上更是弥漫开来一块暗沉的印记。

他并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也许因为耗尽了力气,又或许是因为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别处。他只用力喘息了片刻就猛然抬头遥遥看着那把钥匙,像是困顿在沙漠之中的人看见近在咫尺的河流,那眼神已经说不上是迷茫还是绝望,而是一种疯狂的渴望。

“皇叔……”她沉默良久,才小声地唤了一声。可惜却没能换来他半点反应。

“皇叔……皇叔”

依旧是沉默。

商妍的眼睛有些发酸,她踟蹰着靠近他,在他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轻声唤他的名:“皇叔……商徵,您醒醒……”

回应她的却依旧是一片死寂。

忽然,商徵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哆嗦着手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小心地跨了一条腿上去他的左手上是厚重的铁铐,而那钥匙悬挂在距离他的极限半步之遥的房梁,即使借着一张凳子,他的手依旧和钥匙差一手之遥……

他吃力地把身体伸展到恐怖的角度,而后一点一点地靠近那把钥匙,忽然脚下一滑,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皇叔!”

商妍彻彻底底地傻了眼,她终于明白了他肩膀上的那块黑色究竟是怎么来的,那根本就是一次次扯裂伤口的血痂!她踉踉跄跄地上前去搀扶他,却被狠狠地推开他却只停歇了一小会儿,便再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混沌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钥匙,仿佛那才是他整个生命的源泉。

商妍顿时慌了手脚,急急扯住了他的手臂:“您……您别动!我、我帮您拿钥匙!”

沉默。

“钥匙?”良久,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商妍慌乱地点头,哆哆嗦嗦去扶起那一把凳子,代替他爬到了上面勉强够到了那把钥匙,艰难道:“皇叔,手,给我。”

商徵迟疑地抬起了手,却并非听懂了她的话语。他只是又一次重复之前的动作。

商妍咬咬牙趁着机会扯过那锁链,奋力拉拢,却陡然发现了一个事实。那锁链连接着的钥匙触碰不到商徵手上的镣铐。

根本碰不到。

“皇叔……别尝试了,你解不开锁的……”

可商徵却并没有听见,他只停顿了一小会儿便又伸开了手

这是一个惨烈的姿势,衬得他呆滞的脸,让人无端觉得恐怖。眼泪什么时候出来的,商妍其实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意识开始回到她身体的时候,她的视野已经模糊得看不清商徵的脸。她阻挠不了他的动作,只能拼尽了全力把凳子狠狠地丢到了他再也触碰不到的地方,可是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迷茫,压抑了太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决堤。

“您别担心,我一定……一定……”

“他听不见你的话语。”不远处,君怀璧的声音淡淡传来,他道,“当一个人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出口,不出半个月,他便会彻底癫狂。”

他轻笑起来:“商徵原本就神志受创,如今已过一个月也不过这副模样,倒是好样的。”

商妍静静听完,只缓缓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你滚。”

寂静。

渐渐地,低笑混杂了尖锐的嘲讽,君怀璧终于提亮了声音,他干笑:“很多年前,我也曾经看着头顶几乎要看瞎了眼。商徵能等来你替他抛开凳子,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睡在上面,怎么都够不着。殿门被锁,我在里头拍肿了手都没有一个人听见。”

“你……”

“那上面实在太高太高了。”他低柔着嗓音,眼神晦涩不明。他道:“我搬来了宫中所有的桌椅,把它们垒成山一样,却从来没有一次可以让我触碰到她……”

“等到第七日我方知道,水墨胭脂,纸张书籍,云罗轻衫,皆是美味。”

“可惜,我够不到她。”

“你能体会那种恨不得连心跳声都压制住,只为了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有呼吸的感觉吗?”

“其实,很可怕。怕听见心寒,怕听不见心慌。”

“后来,我被一个出宫外嫁的宫婢藏在花轿里带出了宫,在那之前,她已经没有呼吸整整三日。”

深沉的夜里,他低柔的笑声格外刺耳。

商妍愣愣地看着那张晦涩的脸他明明笑着,整个人却无端生出一丝佝偻感觉来,像是灵魂的被拗压成的弧度。

“我……我不信。”

这怎么可能?她茫然张了张口,却无法再吐出一个字来这太荒谬了,荒谬得近乎可怕,可怕得让人忘记了心跳,又或许这本身就是老天爷开下的最鲜血淋漓的玩笑。

他远远站在门口,整个人埋身于夜色之中,只有眼里一抹扭曲的颜色在昏黄的烛光下闪动着光芒。到最后,他轻声笑出声来,低哑的声音越发细腻,他说:“不论你信与不信三日后,我等你履行你的承诺。”

夜风。

月色彻底被流云遮蔽。

商妍回过一丝神志的时候,君怀璧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漫长的回廊尽头,融入外头的一片漆黑之中。而她却仍然被忽然降下的晴天霹雳震慑,彻头彻脑都是冰寒入骨的刺痛,比恐惧还要深入七分。

君怀璧……

她控制不住呼吸的战栗瘫坐在地上,久久,才发现脸上的眼泪已经干涸,只留下一丝肌肤里干裂的痛,可是充斥着身体每一寸发肤的荒谬和震惊却像是泥泞的沼泽一般深入骨髓无法挣脱。

这宫闱中,唯一一个深得商徵信任可以自由出入的是君怀璧。

杏德宫大火之前,醉眼诉说宓妃过往的是君怀璧。

大火之后第二日出现在废墟前的是君怀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