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在船上,享受着夜风和霓虹。
港湾两侧高樓林立,灯火幢幢,游客在星光大道上找着最佳机位,试图拍下夜景最美的角度,白色游艇行驶在维港,不经?意入了照片的一角。
这艘造价十七亿的超级游艇是易坤山送给?梁咏雯三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前年彻底更換过一次配件和装潢,保养得闪亮如新。一共五层,十七间套房,配備了甲板泳池和停机坪。船上设备齐全,安排了各种娱乐活动,另有明星表演,登船的宾客基本?上要玩到凌晨。
一群贵妇更换了after party的鸡尾酒礼服,在甲板上玩起了烟花。黎雅柔那身?内敛却华丽的深蓝色礼裙也换成了更明亮,更跳跃的金色短裙。
游艇上安排了几位专业摄影师,黎雅柔入境最多,有位女摄影师几乎是逮着她拍写?真。
九点时,维港上空被烟花点亮,十五分钟不间断的花火表演祝福着这对携手走过二十年的恩爱夫妻。不论是船上的客人,亦或岸边的路人,都纷纷仰头?,惊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惊喜。
黎雅柔坐在甲板的沙发?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微醺的眸子也去追烟火,嘴角浮着笑意。她不知道庄綦廷此时站在游轮的顶层甲板,是这个?世界里唯一没有看烟花的人,他从始至终,俯着視线,注視她,眸中是化不开的浓墨。
烟花过后,船上开始表演,供应自助巴西烧烤和特色鸡尾调酒,宾客都去了樓下更大的甲板上玩乐。郑三少奶奶来找黎雅柔去跳舞,黎雅柔推脱喝多了不想去,郑三少奶奶顺势说,那把梁司介借给?她当舞伴。
“夫人,您喝了酒,我不放心。”
郑三少奶奶娇笑着,掌心有意无意攀上梁司介的手臂,摩挲,“小靓仔,船上光是服务生就有三十多个?,你家夫人不用你担心,多的是人照顾她。再?不济……不是还有庄先生嘛。一日夫妻百日恩,庄先生心再?硬也不会不管的!”
黎雅柔瞪了女人一眼?,喝糊涂了吧!亂说些什么!
“你跟着郑夫人去玩吧,就当是在黎公馆。我一个?人吹吹风,不用管我。”
梁司介还想再?说什么,眸先一步黯淡下去,点了点头?,下一秒就被女人半推半拽地拉走了。
这层甲板很快就没几个?人了,都去了楼下吃喝跳舞,黎雅柔踹了高跟鞋,很不淑女地盘坐在沙发?上。
梁司介会不会认为这是一份不正经?的工作?毕竟老板上周才抓他胸肌,刚才又讓他去陪贵妇跳舞,还不知道会被揩多少油……
黎雅柔幽幽叹气?,得找个?机会解释一下,顺便多给?他一份奖金吧。
酒和烧烤的气?息被风吹来,浪花推开,她很快就没去想梁司介了,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就連身?侧不知不觉站了一个?人都恍然未觉。
是她的鼻子于杂乱的气?息中辨别出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她愣了愣,回?过头?。
庄綦廷端着一杯鸡尾酒,平静地望向她,身?后是灯火辉煌的夜景。
他的西服脱了,只着衬衫马甲的身?体看着就很热,视线俯过来,宛如深而缓的暗流。
黎雅柔连他什么时候登船都不知道,只当他晚宴結束就离开了。他这种大忙人,又严肃,平时就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宴会酒会,更不喜欢一堆人围在一起胡吃海喝花天?酒地。
“黎小姐。”庄綦廷平静地打招呼。
又是黎小姐,黎雅柔背脊涌上又诡异又瘆人的感觉。
“庄生也在。”她尽量笑得大大方方,“怎么不去楼下,有烧烤有舞会,比这里热闹。”
“你呢?怎么不去,不是最爱玩吗?”庄綦廷走到另一张沙发?坐下,搁下手中淡金色的鸡尾酒。
黎雅柔扫过他的手。无名指的婚戒居然还在,几十年了,他在外永远戴着。
“我的手很好看?”庄綦廷挑了下眉尾。
黎雅柔撤回?视线,勾了勾唇,“以?为你会把戒指取掉。”
庄綦廷摸上那只戒指。金色指环早已有了磨花的痕迹,可钻石恒永久,依旧璀璨如新。他低着嗓,“这些年习惯了,还是戴着吧。”
黎雅柔心尖莫名颤了一下,她的无名指早已换成了一枚装饰性的宝石戒指,食指也戴了一颗硕大的南洋金珠,满手华丽。
“你其实可以?取。”
“黎小姐太残忍了。”
“残忍?”
这词用的真有分量。
庄綦廷瞥向黎雅柔,嗓音被酒染过,暗哑着,在这浮浮沉沉的水面上,有一种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温柔,“我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奢求你还愿意回?来。可你不准我叫你阿柔,现在连戒指也不让我戴,连一个?念想都不肯留给?我吗?”
“………”
庄綦廷在说什么?黎雅柔一时大脑都空白了,双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她见过庄綦廷的无数面,征伐的,强势的,霸道的,嗜血的,冷硬的,贪婪的,柔情的,陷入情欲中无法自拔的………
但?这是第一次,听出他话中的失落,伤感和示弱。
他这样一副失意男人的模样,显得她欺负他了。她……她又没有欺负他!明明是他一直以?来欺负她,压着她,管着她。
这老东西发?神经?吧!
“你……中邪了?”黎雅柔眨了眨眼?,迟疑地问?。
庄綦廷蹙眉,想说胡闹,他的妻子怎么能咒他中邪呢?他滚了滚喉結,“没有。”
“我只是反思了我们的过去,想通了一些事。”
黎雅柔抓緊裙摆,被这奇怪的氛围勾得很不自然,甚至是緊张,心跳都加速了,天?啊,她从来没有和这样的庄綦廷打过交道。
他令她陌生!他居然会反思!这个?词不属于他!
“……什么事?”她问?。
庄綦廷笑了笑,端起鸡尾酒,慢慢饮了一口,“就是算了,没什么。你不一定爱听,我不想烦你,也不想惹你討厭。”
黎雅柔蹙眉,一颗心被钓得瘙痒难耐,“你说,我没有烦。”
其实也不討厭。只要他不管她,不那么强势霸道地掌控她,不摆出一副傲慢唯我独尊的大爹架势,她就不討厭他,这么多年她都是如此想的。
庄綦廷把目光转向对岸,一幢金色大楼威风凛凛地矗立,是中环天?际线中最雄伟的一道影子。那是盛徽大厦,是他主宰的领域。他永远在大厦顶层,高高在上地俯瞰人间,没有想过从底下望这栋楼,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