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糊涂不愿再争执,冷冷地哼了声,一屁股坐到地上,继续喝酒。

贺先生松了口气,收回法阵,匆匆告退离去。

周长老叫住他,低声吩咐:“你去悄悄地告诉严先生,诱饵已行动,留意变化。”

【伍】

岳无瑕对萧子瑜的决定感到失望,他认为目的和结果比手段更重要,但萧子瑜再三坚持,他只能妥协。让萧子瑜先试试自己的法子,若能成功自是上好的,若他失败,再由自己行动,不但能让众人心服口服,让萧子瑜感激,也能让获救的花浅对自己好感更甚。至于胖子,他素来讨厌动脑子,最喜欢听别人的意见行事。

事关重大,萧子瑜强迫自己自信起来,行事中有难得的果断。

由于蓝锦年的决裂,原本的秘密基地只能弃用,他们便趁大家去修行的时候,躲在胖子的寝室里商讨行动,胖子室友是祝明,祝明是老好人,他躲出去装不知道。小咩蹲在外头伪装啃青草的模样替大家望风;绛羽看见红衣,也不躲在法器空间里玩珠宝了,而是出来耀武扬威;红衣心里有事,不愿和他计较,低头避让,倒让绛羽的气焰更为嚣张。

他挑挑眉,努力组织出最恶毒的语言,全方面打击讨厌的家伙:“听说老糊涂的玉玲珑是珍器,擅长制作复合型符咒,他们主仆花了十余年才设计出隐元布。我想不到你这鬼器比珍器还厉害,几天就能制作出隐元布?厉害厉害,再过半个月就能赶上我这个神器了吧?真够不要脸的。听说我家主人说,男人长得像女人,各方面就是变态些,哈哈!”

岳无瑕立即否认:“我没这样说过!”

绛羽玩着自己漂亮的羽毛,努力回忆往事:“上次在周大人家看见那涂脂抹粉的娘娘腔时,你说过的,我记性很好,绝不会弄错。”

岳无瑕丢人现眼得脸都红了,他一边偷偷看红衣和萧子瑜脸色,怕对方生气,一边抵死反驳自家白痴法器:“这是两回事,你怎么老喜欢欺负红衣呢?人家又没招惹你,不像话!”

绛羽怒:“他的相貌就是在招惹我!”

所幸,红衣似乎没听这白痴俩主仆说什么,只管和主人商量。

岳无瑕大大地松了口气。

“应该可行。”萧子瑜和红衣商讨完毕,回过头来,发现了岳无瑕尴尬的表情,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和两位不修制符的师兄详细解释,“人类不可能在世间真正消失,隐元布是由十八道完全不同的符咒混合制成,能随着周围的环境而改变颜色,将人隐蔽其中,仿佛消失不见。我家师父是天才,他将多重符咒打散重组,结构比密码更复杂,所以我不可能做出真正的隐元布,可是我认出了隐元布上的银色符咒,在所有制符材料里,能画出纯粹银色线条的主材料极少,只有银壳虫、星银矿和月光石三种,其中银壳虫和星银矿制作的符咒功能和隐元布相差太远,所以上面的符咒只可能是月光石做主材料画成的幻符。”

幻符是简单的符咒,可用来记录简单的静态景象,可保存七天。

胖子上年回家时,曾悲剧地被母亲偷偷用幻符记录过相貌,拿去给媒婆说亲,然后被拒了,还被那丑得像无盐般的所谓名门千金嘲笑胖子像头猪,他对此符恨之入骨,怨念极深,回来后和岳无瑕念叨许久,所以两人都有些了解。

“隐元布最珍稀的地方是随着位置变化而变化,类似变色龙,但更复杂,也更隐蔽。可是我们唯一的目标是潜入大牢,所以用不着那么多变化,只需要配合牢房做伪装就可以了。”萧子瑜看见胖子委屈的眼神,以为他还是不懂,便当场绘制了一张地图,画好刑堂和牢房内部的简单结构,继续解释,“上次被罚打扫牢房,我有留意过里面的环境,严先生喜欢整齐干净,牢房里面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东侧墙上有三道锁链,东南角堆了两个箱子必须绕过,墙壁是很普通的白色,靠牢房那端有些脏,地砖是很普通的灰色,款式和学徒寝室是一样的。我可以用大块布匹正反两面贴上不同的两张幻符来潜入,正面是大牢外墙景色,用幻符制作出灰色墙壁和泥地的图像就够了,等进入大牢后,将布匹反转,里面是大牢墙壁的颜色,我可以绕开障碍,缓慢前进,混入石牢。”

岳无瑕犹豫地问:“你真确定牢房里面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会留意牢房的布置?这种东西,若非花浅出事,根本是无用功。”

萧子瑜很不解:“去到新地方,四处看看不是很有趣吗?看过的东西自然会记住,又不是背书,哪用得着什么工夫?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谁会注意这种没用的东西?”胖子嘀咕。

岳无瑕忽然觉得天门宗人都低估了萧子瑜,虽然灵修能力和身体素质都欠缺,但他在细节方面的细心、专注和记忆力都让人惊叹。他想了一会,提出这个计划里的不足:“幻符虽然可以贴近周围的景色,但总归有细微的不同,只要细心点就能察觉,你不可能瞒过看守的眼睛。”

“所以要靠绛羽来演戏。”【】。

“绛羽?”岳无瑕有些吃惊,“他脾气不好,不适合做这种事。”

“就是绛羽脾气不好才适合,打架的理由也是现成的,他很讨厌我家红衣,多次扬言要收拾他。”萧子瑜有条不紊地安排,“我与浅浅交好,红衣这些天都在牢房附近替我打听情报,就算出事也不算惹眼,只要你稍微找借口离开,让绛羽趁你‘不注意’,稍稍挑起争端,对红衣大打出手,定会引起附近灵法师的注意和制止,红衣可在‘争斗’途中丢出我制作的臭雾符,用来逃脱绛羽的追打。当看守的注意力被转移,视线被雾气模糊,我便可趁机潜入牢房。”

绛羽和红衣的不合,天门宗众人皆知,这场戏剧情和角色都选得合情合理。

岳无瑕沉吟片刻:“你这样确实可潜入大牢,但是大牢里面还有看守。”

萧子瑜指了指地图的东面:“这里有扇小窗户,也是红衣放臭雾符的地方。祝师兄说那天有西风,若是没风,便让胖师兄躲在附近的树上,掐准时间用张风符,臭雾就可以飘入大牢内部。”

胖子犹豫道:“窗户似乎有些高。”

红衣笑了:“我身子柔弱,不擅战斗,无法抵挡绛羽大爷的力量,自然要飞向天空逃跑,笨手笨脚地丢张符救命,哪知道准头在哪里?”

萧子瑜策划的行动谨慎细致,丝丝入扣,每一步都力求严密,他甚至将所有角色的性格和能力都考虑了进去,做出合情合理的局面,比起岳无瑕热衷的冒险和不确定性,更容易执行。胖子听见自己不用做诱饵引狐狸,也不用冒险,只要躲在角落里丢张符就完事,高兴得一个劲夸:“我看这个行,比岳老大的还靠谱。”

“确实不错。”岳无瑕有些不是滋味,比起经常带领学徒们征战沙场、号称天门宗未来希望、灵法界最强学徒的他,萧子瑜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不管是力量还是性格魅力都不出色,很需要被保护,他从未想过萧子瑜能想出比自己更完美的计划,更没想过萧子瑜有压过自己的时候。可是转念一想,或许正因为萧子瑜太弱,行事不容有失,才需要做这样周密至极的计划,实在可怜。

岳无瑕的失落只有一瞬,他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懊恼,很快就真心赞美起来:“子瑜兄弟心思细密,很聪明。”【】

胖子高兴过后,还有个小小疑问:“就算臭雾飘入屋内,看守也未必会离开吧?”

萧子瑜解释:“大牢只有一扇小窗户,空气无法流通,我的臭雾符真的很臭,还经过改良,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会比胖师兄上次在野外使用的臭上十来倍。”

岳无瑕不信:“那臭味是挺难闻的,但没那么夸张吧?你先拿张给我试试看。”

胖子惊叫:“别试别试,我绝不要再闻那个味道了!”

他说晚了半步……

“师兄为何要在房间试,试前也不先说一声……”

“算你狠!我的鼻子都快没知觉了,岳无瑕你这混蛋!为何不在你寝室试?!”

“我信了,信了。”

【陆】

“我真是倒霉透了,这次回来得不是时候,还没休息就给师父抓来看大牢。哪来那么多破事?区区一个小女孩还要我们看守?师父也太小心了。”天门宗内,大部分的年轻灵法师都喜欢在外头执行任务,不但能拿到丰厚的报酬,还能受人尊重,经常被普通人巴结讨好,甚至还有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抛媚眼,比留在门派内看长老们的脸色逍遥多了。灵武师邓杰今年二十四,正是年轻活泼的时候,他喜欢锦衣玉食,喜欢热闹喧哗,喜欢美酒佳人,讨厌深山苦寒,若不是师父规定每年最少要回来两个月做看守,他是半刻都不想回天门宗受罪的。如今他蹲在大牢门口,打着哈欠,试图和旁边站得笔直的同伴瞎扯解闷,“老徐,听说你前些时候在北边很出风头啊?一个人砍了六头妖魔?消息都传到荷城了,牛!赚了不少吧?”

老徐同为灵武师,但年纪较长,看重规矩,最看不惯这些好逸恶劳的后辈,听他说得过火,不耐烦地小声嘀咕了句:“天门宗一代不如一代,每届就那么几个能看的。”

邓杰没听懂他的嘲讽,感叹:“就是,新一代的学徒真是糟糕啊。我看这届的几个孩子,矮的矮,胖的胖,蠢的蠢,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挑的。前两年也是那姓岳的小子好命,初生牛犊不怕虎,让离火剑跟了他,真是出尽了风头。好多名门都在打听他,要提亲,就连杏花楼的姑娘都说什么英雄出少年,好生仰慕。早知道离火剑择主的条件那么低,当年我就该试试的,说不准运气好,漂亮女孩围着的就是我了。对了,听说老徐你家媳妇的表妹是孟家的?听说孟家三姑娘贤惠,我娘想给我说亲,你帮我打听下三姑娘漂亮不……”

老徐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扭过头去,只盼看守轮班快些到来。

邓杰自个儿唱独角戏,倒也津津有味,忽然,他听见附近传来争吵声,扭头看去,眼前一亮:“老徐快看!哪来的漂亮法器?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美人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老徐眼皮都不抬:“那是新学徒的法器,他主人似乎是牢里那姑娘的朋友,这些日子总在大牢附近转悠,想打听里面的事。你口风不紧,别看见美色就泄露了消息,那家伙是男的。”

“呸呸!你才口风不紧,我又不是兔儿爷,怎会对男人泄露消息?!”邓杰闻言,失望透顶,不甘心地嘟囔了几句,视线却始终无法离开那漂亮法器,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里尽是风情,比自己以前在青楼戏馆见过的美人更出色。就连正儿八经的老徐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我道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原来是红衣你这变态娘娘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