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父母是爱我的吧?”萧子瑜都不愿相信这个说法,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问红衣,“我从小相信自己父母是灵法师,是大英雄。他们要为苍生而战,迫于无奈才将我抛下……他们或许是受伤了,或许是失踪了,或许是牺牲了,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将自己的丰功伟绩骄傲地告诉我……我是灵法师的孩子,英雄的孩子,那些诋毁爹娘的人都会道歉。我每晚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我以为自己走上灵法师之路,同样为苍生而战,就能向所有人证明我爹娘不是骗子。可是,如果他们真的不是灵法师,为什么欺骗村里人,为什么要抛下我……”

“未必,或许这世上绝大部分的父母都爱孩子,前提是他们先得有一颗人类的心。可是,有些连人都不配做的垃圾,怎配做父母?孩子对他们而言,只是利用和掌控的工具,只要有利可图,随时可以舍弃、出卖。”红衣轻轻将萧子瑜拥入怀中,若还在为人时,他定会给予这个同样被父母遗弃、伤害的孩子一点温暖,可惜化为鬼魂之器后,他的身体和心都变得冰冷如铁,感受不到任何的怜悯和同情。听着孩子绝望的问题,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用最温柔的声音,吐着最冰冷的话语,一点点撕裂孩子天真的心,“你只见过父慈子孝,你只羡慕天伦之乐。可是你见过被赌鬼父亲卖去青楼的女儿吗?她孝顺懂事,哭着求着,可惜骨肉亲情抵不过二十两银子的赌资;你见过被母亲送去换亲的女孩吗?她青春健康,温柔贤淑,为了给无耻下流的弟弟换妻,被迫嫁给一个疯子;你见过被贫穷父亲丢进山里喂狼的孩子吗?你见过因为怨恨丈夫而摔死自己儿子的母亲吗?你见过易子而食吗?你见过为攀附权贵,将亲生儿子送去做玩物的母亲吗?!傻孩子,这世间没你想象中的美好,禽兽尚不食子,人类之恶,更甚禽兽。你见过的太少,懂的也太少了!”

萧子瑜无力地靠在红衣肩上,听着他愤怒的剖析,静静地流着泪。

红衣想起女神给他的交代,安慰道:“就算没有父母,你还有我。法器和主人才是真正相依相伴、永远不会背叛的亲人。”

“是的,我还有你。”萧子瑜忽然想起一事,抬起头不死心地说,“父亲寄回来的书信上并没有清晰说明门派,母老虎不懂灵修界的事情,只是说衣服很像天门宗的学徒制服,或许是她弄错了。我父亲不是天门宗的学徒,而是其他灵法门派的学徒,我母亲可能也弄错了,她不是红城叶家的人,而且其他叶家的……”

红衣劝说:“你的希望越大,失望更大。”

萧子瑜使劲地摇头,他的眼睛再次亮晶起来,激动地说:“我真蠢!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父母是灵法师!”

红衣问:“证据是什么?”

萧子瑜只回答了一个字:“你!”

红衣惊诧:“我?”

萧子瑜从怀里掏出玉坠,血红的玉石上缠着紫色藤花,在银色链子上散发着柔润的光泽。红衣瞬间明白了,他们执着地寻找石碑来证明,却忽略了眼前的真相。萧子瑜父亲送的玉坠,上面刻着母亲紫藤的名字,足以证明是两人所有。而且玉坠的形态极其低调,若非灵法师,很难辨别出这是法器。

灭灵?红衣的存在,就是萧云帆和叶紫藤在灵法界存在的最好证明,也可以证明萧子瑜有灵法师的血统。或许他的父母不是天门宗的人,或许他们不怎么出名,或许他们不怎么出色,可他们依旧是灵法师,萧子瑜由衷地相信着这个推断。他决定找机会回萧家村,再寻母老虎问个明白。

少年的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他不再流泪。

【叁】

花浅倚在九曲回廊,天空再次下起细雨,雨点随风飘在她的发上、身上。

空中飘来一团艳丽的红色云雾,是绝色美人浮在空中,用苍白的手撑开红色油伞,轻轻笼在她的头上,挡住斜风细雨,温柔道:“主人,人类的躯体柔弱,夜寒风大,小心着凉。”

花浅意识到身体湿冷,往回廊内走了两步,问红衣:“他还好吗?”

红衣将正殿里发生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番:“他略伤心了一会,很快就好了。”

花浅“嗯”了一声,良久方道:“你的任务是照顾好他,不能有半点损伤。”

“是。”红衣回答得很简洁,也很坚定。他虽不明白女神派他保护萧子瑜的用意,可是他从不提出任何疑问。他越是明白苍琼女神的残忍无情和利益至上,就越是明白萧子瑜身上有泼天好处,这样的好处是绝不会透露的,所以绝不能问,只能自行寻找。

花浅沉默许久,忽然问红衣:“动乱之夜,你察觉了什么?”

红衣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主人,或许有人察觉了你的身份。”

“是的。”过了很久,花浅苦笑着答,“杀死沈静的人对我有怀疑,才会用我的模样出现在萧子瑜面前。他知道我不在寝室,也知道我撒了谎,可是獬豸并没有识别出我的谎话,这证明了我是神魔之尊或十恶不赦之徒,再结合时间和其他资料对比,便可算出我的真实身份。那么简单的圈套,我却不得不踏进去。”她倚着回廊影壁叹息,“我知道能被天界委任看守封印的天门宗绝不简单。如今看来,这小小门派的秘密比我想象的更多、更深,如今只能靠自己一一查探,若军师在此就好了。”在魔族,她武勇无双,喜欢用强硬姿态对敌,可是在阴谋策略方面,她不如军师。军师忠心耿耿,为她出谋划策,解决了许多麻烦。当时她经常嫌弃军师不够武勇,嘲笑他思虑过度的性子,鄙夷他对自己的感情,如今最需要的却不是能征善战的将军们,而是他。

花浅不害怕任何正面冲突,这种躲在暗处玩弄手段的家伙却让她难受。

红衣谨慎地问:“主人,你可有感觉任何魔气的存在。”

花浅轻轻摇头:“敌人或不是魔宗,或有更好的伪装手法,或和我一样借用了人类的身躯。不,不可能是最后一种,能做到这点只有神魔界最强的几位,他们在神魔之战中凋零殆尽。”莫非五百年间,人间出现了许多她无法掌控的变动?可是没关系,越是这样越有趣,她会将所有的一切碾压粉碎。

花浅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冰蟒焦急地问:“怎么办?若那家伙蓄意对主人不利怎么办?”

红衣浅笑道:“没事,不管他要做什么,不管他想怎样,我们都不用担心。因为我们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只要按兵不动,他迟早会出现。”

花浅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是聪明孩子。”

冰蟒仍在迷惘:“目标是什么?”

红衣再次施礼道:“请主人查探秘密时留心幕后小人的卑鄙伎俩,我会看顾好萧子瑜。”

冰蟒看见主人再三对红衣表示出赞许,抢着表功:“何须主人辛劳,咱们可以让魔宗派人去调查此事,我们只管将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红衣迅速低头,忍笑不语。

花浅无奈扶额,若非不想在其他法器面前给自家法器难堪,她恨不得立刻就把这没脑子的胖揍一顿。就算蛇类生灵没什么脑子,他好歹跟着自己混了上万年,看了那么多阴谋诡计,怎能如此丢人现眼?看着冰蟒茫然的表情,她只能咬牙解释:“只有魔宗之人方可借助我的名号和令牌,驱使这只妖魔。呵呵,供奉苍琼女神的神殿,他们的主人拿着我的令牌,指示蚀月魔行动的目的是――杀我。”

“什么?魔宗已背叛主人?!”冰蟒大惊,总算察觉主人脸色难看,心下忐忑。

红衣看见形势不对,笑道:“主人,我替子瑜主人送来些桂花糕点,他说这个不甜,或许对您胃口,请您尝尝。另外他说您似乎不喜制符,没在材料库领什么东西,若有剩余的黄纸份额,便让冰蟒大哥给我取些?”

花浅挥挥手,冰蟒如蒙大赦,赶紧带红衣离开。

两人一路行去,冰蟒沮丧万分,心里抱怨红衣太爱出风头。

红衣生就七巧玲珑心,怎会不知他的心意。他清楚不管是避免对方吹耳边风还是想得到更有用的信息,讨好主人身边的人和讨好主人同样重要。更何况出身人类的他先天就不如魔族能得到女神的器重,所以现在和未来都需要靠山,便飞下来诚恳道:“冰蟒大哥,你是主人的左膀右臂,素来能征善战,武勇能干,深得主人信任,不耐烦像我这样弯来绕去猜心思也是正常的。虽然我不懂魔族是怎么划分,但人类讲究先来后到,咱们虽然都为主人办事,但论地位,论身份,论先后,你都是大哥,我是小弟。以后我不管猜到主人什么心思都给你打眼色,或让你来告知主人,如何?”

冰蟒大喜:“甚好!我就是不擅长动脑子,老惹主人不高兴!”

红衣掩唇轻笑:“小弟不才,却在服侍人方面颇有心得,要不我教你服侍女人的诀窍?讨主人欢心?”

冰蟒更喜:“大好!大好!以后你就是我亲弟!有事我罩着你!谁欺负你我揍他娘的!”

“能得冰蟒大哥照拂,小弟感激不已。”

“太见外!”

“大哥。”

……

静心居,萧子瑜惊喜地捧着大叠黄纸:“这是浅浅送我的?”

红衣笑意盈盈:“她怕你修行制符不够用,命我偷偷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