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萧子健仿佛从梦中惊醒,他猛地抬头,擦去眼角泪痕,大声辩驳,“我在镇上的捕蛇人处认出了毒杀爹娘的蛇,它名噬蝰,数量稀少,喜欢独居,剧毒无比。它们只喜欢待在深山,极少会出现在村庄,捕蛇人说此蛇价值连城,捕捉艰难,一条已是难得,何况这次伤人的至少有三条噬蝰!这不可能是意外!”

天下官员一般黑,洛水县的黑天老爷也不例外。

乡下地方,出点意外是小事,若出了杀人案,却要影响县老爷的政绩,县老爷政绩不好挨上官训,满肚子的脾气可是要发在办案的小吏们屁股上的。若是案子破了也罢,若是悬而不决,说不准还要影响乌纱帽。

所以,许捕头极讨厌杀人案。

何况乡下地方没油水,也慰劳不了他们破案的辛劳,若是劳累过度,跑得腿脚发软,腰酸背痛,如何回家见他那年方三十风韵犹存的好媳妇。

如今苦主不过是个孩子,死者风评极差,族里也没愿意为他们出头的人。区区几条小蛇,自然随便他瞎扯,许捕头巧舌如簧,将传闻中的各种巧合、奇迹、偶遇案件都说了番,连哄带吓,硬是把萧子健的疑惑统统用巧合解释了番,最后问:“若你怀疑有凶手,你倒是破个案,告诉大爷还有哪路神仙能指示毒蛇作案?”

萧子健被问得哑口无言。

许捕头嘲讽道:“莫非是传说中号令群蛇的苍琼女神再生了吗?哈哈哈,真是好笑。”

苍琼是残暴与复仇之神,蛇是她在人间的使者。

世人认为苍琼女神是邪恶的象征,却无法阻止她在人间拥有信徒,尤其是有私怨或有仇恨的人,他们会通过信仰苍琼女神,祈求得到力量来复仇。自苍琼女神被封印,无力插手人间之事后,这种歹毒的信仰已被正道封杀,拜祭行为也减少了许多,但只要世间仍有怨恨存在,她的信徒就难以真正消亡。许捕头前些日子正破了个大户人家的丫环毒害主母的案子,拷问后方知她是苍琼女神的信徒,招供后不久就发了疯,信誉旦旦地说苍琼女神一定会像预言般再临人间,颠覆三界,把人类杀干净,闹得他们这群破案的人很不舒服,如今想起,忍不住拿来提提。

纵使萧子健的胆量比寻常少年大,也想不到那么高端的地方。【】

萧子健迟疑道:“或许是妖魔?”

他的声音不大,却说得清亮,人群中瞬间爆发出议论声。

“妖魔?天啊!”

“咱们萧家村附近出妖怪了?”

“健小子啊,你可别乱说话啊,若名声传出去,有谁敢嫁来咱们萧家村?”

妖魔凶残,深入人心,恐惧的村人就像炸了锅般,议论纷纷,二十多年前妖魔作乱的惨状许多人还历历在目,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亲人在此浩劫中遇难,包括萧子瑜的爷爷奶奶。他们怎么也不愿相信萧家村会再次遭此厄运,若是妖魔真的存在,怎会放过满村肥美香甜的小孩儿和鲜嫩可口的大姑娘,去杀这肉硬得和老树皮般的无天良夫妻?就算这妖魔口味特殊点,不爱美女帅哥,只爱大叔大婶,却也没吃他们的肉啊!

这绝对是天谴!是老天看不顺无天良横行霸道,所以派蛇收了他!

萧家村人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这个真理,他们一致对内,狠狠谴责了萧子健不靠谱的推论,勒令其改正。萧子健总算尝到吃了黄连往肚里吞的滋味,面对群情汹涌的村民,他将满肚子话吞了下去,可是表情仍很狰狞。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纵使被千人指万人骂,作为独子,他决不能让父母死不瞑目。无论用任何手段,付出任何代价,他也要亲手找出用蛇毒杀父母的仇人。

想通此关节后,萧子健不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看似乖巧地低头听训,眼睛却往人群中张望,因为他隐约记起在县城里王二流子的瞎眼老爹以前也是捕快,喝醉吹嘘时曾说,有些凶手很喜欢在现场观看苦主的哭声,也希望了解破案的进度,所以认真观察围观群众,对形迹可疑的人加以调查,很可能会找到凶手的痕迹。

萧家村大约百来户人家,邻里之间都很熟悉,来个卖头油的新鲜货郎都会拿来说道几番,大伙儿知根知底,哪有什么厉害人物?顶多也就是欺善怕恶之徒,若真有这般狠角色,也轮不到他爹娘嚣张了。

萧子健皱眉苦思,把村人从头到尾排了一遍,怎么想都不可能。

“你小子听见了没?!”许捕头说得口干舌燥,见他不留心,一巴掌拍去,“出去!好好给你父母收殓,做好孝子本分!祭奠他们在天之灵,不要想东想西,天天赌钱打混!给咱们衙门添麻烦!”

萧子健挤出人群,他忽然看见了角落里的花浅,一下子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白衣素裙的长发女孩,就是那天在断头山深山里突然消失的奇怪女孩,如今她正坐在石头上,像普通小女孩般哼着歌儿,无聊地摇晃着腿,可是她的眼睛里却有不属于小女孩年纪的冰冷与成熟,仿佛热闹喧哗都不放在眼里。她只死死盯着萧子瑜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她的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浅浅的,淡淡的,没有感情,就像恶魔的微笑;待萧子瑜转头朝她跑过来,这抹可怕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普通女孩的表情再次挂在脸上,仿佛云淡风轻,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子健看得鸡皮疙瘩骤起,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忽然感到了害怕。

他想起了昨日父母去萧子瑜家闹事的经过,细细打听后,他确信这是头披着人皮的妖魔,害死了他的父母,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也要揪出这条狐狸尾巴。

萧子健压下恐惧,握紧拳头,恨恨地下了决心,他从屋里拿出几块藏在角落的银子,追上许捕头离去的步伐……

【叁】

萧子瑜虽然聪明,却很单纯。

他相信了许捕头的说辞,萧家村不过是个穷地方,好多人一辈子也没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就算结怨,也不至于惹上什么高人。毒蛇伤人自古有之,噬蝰虽然罕见,也不是没有跑来村里伤人的例子,或许是卖蛇人不小心从笼子里弄丢的。萧子健只是因为父母去世而大受打击,有些不能接受现实而已。

反正论他和萧子健的交情,从村头数到村尾也轮不到他去安慰。

弄清楚事情真相后,他就不再胡思乱想,扶着花浅慢慢地回到自己屋中。

花浅示意他去厨房端早饭,谦虚道:“我很少做饭,可能不太好吃。”

萧子瑜跑去厨房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四碟小菜,大盆杂粮粥,还有一只油光闪亮的兔子,色泽焦黄,趴在盘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这是花浅饲养萧子瑜计划的第一步,她觉得让小孩子吃好喝好,身体就会变好。

萧子瑜大概半年多没尝过肉味了,他盯着兔子,狠狠咽了两口口水,揉揉眼睛,确认不是做梦。花浅解释道:“今天早上,我看见这只兔子慌不择路地跑过来,一头撞死在那块石头上,便顺手捡回来了,咱们运气是不是很好?”

萧子瑜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蠢的兔子?!”

“你听过守株待兔的故事吧?兔子都是很蠢的动物,”花浅撕了只兔腿递给他,“大概是神灵知道咱们肚子饿,派这只兔子来舍己为人呢。我来给你盛粥,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自从花浅来了他家后,运气一路好转!

萧子瑜捧着兔子腿,果断一口咬下去,左右开弓,吃得满嘴油。

冰蟒守在手腕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女神挽起袖子去盛粥,那双持刀拿剑,号令千军的手,居然放在个破木勺上,服侍这个渺小得如草履虫般的小屁孩吃饭,实在太可悲了……冰蟒心酸得恨不得变回烛龙原型去满地打滚,只有用巨大的蛇尾巴掀翻几座山头,灭上几十个城镇,祸害千里庄稼才能消除心中的酸涩。

这不应该啊……

他花了一晚上去河边,躲角落里学着乡下大婶们轮棒槌,控制手上的力度,好不容易把主人的衣服洗得又白又干净,又去树林里抓兔子,将所有的爱都倾尽在烤架上,用心烧烤,烤坏了十来只兔子才弄出这只可以呈给主人的完美作品,只希望看到主人满意的笑容,得到一声赞美,可是,可是他要这草履虫的赞美干毛用?!草履虫算什么东西?一根指头就能捏死几百个不带找零的,他应该乖乖饿死,而不是吃他冰蟒大爷为主人烧的饭菜啊!天啊!又一只兔腿!他的主人居然还面带微笑地给他最好的肉吃,天理何在?!

可怜的诛天蛇镯在心里不住地哀嚎着。

他的主人是十天八荒最强大最美丽的女神,他以主人为傲。

虽然主人脾气烂了点,性格暴躁了点,手段残忍了点,不那么温柔,可是她依旧很好看!超好看的啊!十天八荒里被她迷住的神仙妖魔没一万也有八千,那么多青年才俊跪在她面前请求青睐,都被一脚踹开,理都不理。他作为主人灵魂法器,是唯一一个可以随时跟在她左右的雄性!也是她战场上可信赖的左膀右臂!

虽然他作为法器,不能对主人表示自己的痴恋和爱意。

虽然他作为雄性,也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敢妄想得到主人的感情,只能默默暗恋。

可是,上万年来,忠心、可靠、强大、英俊的他才是主人的唯一啊……

他才是主人的心肝宝贝小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