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他声音喑哑, “松开他。”

好久没听见这个声音, 一时书听到, 浑身起栗。谢无炽说话虚弱, 但场面恢复秩序, 太监和士兵顷刻消失。

“……”

时书重回马车, 再和谢无炽对视, 看了他一会儿, 脑海中全是闹掰那天逃走的经历, 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恨不得消失, 像是和前男友见面。但时书又看见谢无炽没什么血色的脸, 刚想关心, 但又想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心里百般思绪, 但时书一声没吭, 谢无炽疲乏的眼睛看他: “你”

时书开口: “我在秦村, 怎么到这来了? 又穿了? ”

时书问: “这是哪儿?”

谢无炽: “去长平府的路上, 离东都一千多里。海安县。”

没有叙旧, 聊这个话题, 并不像认识的样子。时书“嘶”了一声: “一千多里, 我怎么穿这么远, 要一路走回去? 子涵来福呢。”

谢无炽听时书自言自语, 没有说话。时书说了半天才想到并没做好和谢无炽见面的准备, 其实从大盛府离开之后, 他也没想过, 在古代能不能和谢无炽再相逢。

时书忽然问: “你生病了? ”

谢无炽: “嗯, 感冒。”

时书: “挺多人照顾你的。我先走了。”

尬到呼吸一秒钟都窒息。时书再看他, 谢无炽躺在病榻上, 并未阻拦。时书掀开帘子, 见天色昏暗, 眼前一片密林, 正不知道是哪里。

“天也黑了? ”时书莫名其妙, “突然把我送我一千多公里外, 我要一步一步走回秦村? 为什么啊?”

几个太监正在看他。士兵也在看他。

时书硬着头皮, 准备重走西游路, 但太阳已经落山了。他走了几步, 不认识路只好折返: “我回东都的话, 往哪边? ”

入秋, 秦村气候温暖, 时书衣着相形之下显得单薄。士兵看他片刻: “公子, 你走回去?”

时书: “看样子是, 路上估计得要饭了。”

背后, 太监忽然捧着一大堆衣服和金银追来: “公子, 公子稍等! 小的们送大人”

时书知道谢无炽让人送的, 说: “不用, 我不要。这附近有借宿的地方吗? 大晚上我也不能赶路。”

太监: “只有往前一里有个李家驿, 没地方借宿了。”

时书站在原地, 抿了下唇。太监对时书非常好奇, 时书用手指抓了下头发: “你们大人……现在什么官了?”

太监说: “燕州都统制, 奉陛下之命, 去练新军的。”

“厉害。”

时书临走又问: “你们大人, 生什么病了?”

太监说: “感染风寒, 不知道怎么回事, 卧床半个月了, 一直不见好。”

半个月不见好……时书回想谢无炽死气沉沉的模样。他在秦村一大堆朋友, 谢无炽却是独自赴任路上, 疾病几乎致死, 场景凄凉。

尽管脑海中盘旋着许多旧事, 但时书莫名其妙叹了声气。

密林中一声声狼嚎, 天阴雨湿声啾啾, 铺天盖地的乌鸦从林间飞起, 太监连忙拽住他: “公子,大半夜别走了, 天亮了再走吧? ”

时书心想这到底什么意思? 转身再走了回去。

谢无炽病得很重, 躺在马车内起不来。车队到了驿站, 驿卒慌忙上前牵马引路, 一众官员等候拜见谢无炽, 但太监说: “都统制抱病在身, 就不见面了。”

郎中早等着, 古代医术欠缺, 感冒死人的事常有。太监们匆匆忙忙办起事来, 异常焦虑, 让赶紧向陛下写奏折, 新官可能还没到任先死在路上。

时书被人引路去用饭, 休息, 大堂内谢无炽被人搀扶出来, 立刻送去了天字号房, 医生频繁出入。

这个阵仗, 时书看了半晌, 拉住一个太监: “他到底怎么了? ”

太监: “感染风寒, 一直不好, 又是吐血又是心病, 好多天不吃东西了, 奴才们心急如焚也不敢问啊! 一问就要打杀奴才。”

太监说: “大人像是有心事, 咱们也不懂。你说这么大个老爷, 一路竟然没有任何朋友, 孤苦伶仃, 病了半个月只躺在马车里, 话也不跟人说, 可算遇到您这个故交了……”

“……”

时书再费解了一瞬, 心想: 走的时候, 不是升官发财了吗? 本来以为你能过得很好, 怎么我在秦村还有一大帮朋友, 你一个人快要客死他乡了?

时书说了声: “谢谢。”眼看着另一个太监从门内出来, 招手说, “快快快, 传膳。”

这个太监嗖一声蹿出去: “熬些稀粥来, 送上去! ”

时书原地站了一秒, 回到房间。桌上鸡鸭鱼肉, 珍馐佳肴, 十分美味。时书在秦村吃了好久的海鲜, 终于吃上地鲜。心里想着谢无炽的事, 差不多吃饱以后, 又站到楼梯间上望风。

一大堆太监跑来跑去, 不知不觉, 都是皇帝新赐的人。时书虽然担心谢无炽, 但不知道怎么和谢无炽说话……还是不说比较好。

时书正准备回屋, 没想到“哐”一声, 谢无炽的房门再打开, 竟然是他本人出来了, 换了身整洁素净的衣服, 双目无神, 一只苍白的手扶着门框, 朝他房间张望。

“……”

猝不及防对视, 时书眼皮跳了一下

“……”

又陷入了沉默的气氛。

时书挠了下鼻尖, 背靠着木栏杆: “你还好吗? 我听他们说你病的很严重, 你别直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