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整个村子里都知道,时书养了只稀罕的黑狐,天天和他一起出门。
但日子不长,有一段时间,村里的鸡老是被咬死,逐渐有人说,是时书家的黑狐咬死的。时书不信,家里人也不信,但碍不住有人三天两头拎着死鸡来院子里说。
时书知道黑狐是清白的,于是不带它出门,拿项圈给它脖子拴住,套在家里的院子。等了几天,村子里还是死鸡,尽管这么证明,村里的人也很难被说服。
时书去私塾里上学,这天回来,见几个小孩正拿石头砸院子里的狐狸,黑狐露出尖锐的獠牙,那一瞬间吓得几个孩子汪汪大哭,跑回家,一会儿大人拿着棍棒围了过来。
全家人没有办法,时书紧紧抱着它,但被它给挣脱开,一下跳出了篱笆,走到山坡上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时书明白它要走了,连忙喊:“别走!”
黑狐几个纵跃消失在林间,不几时,叼着一只比他大一圈的黄鼠狼回来了,将血淋淋的尸体扔在众人面前,再看向时书,转身消失在了春日的林间。
一做这个梦,时书就想哭,他到处在山里找黑狐,可找不到,哭了好几天,爹娘为了安慰他,收养了一只小土狗,取名叫来福。
时书做梦,又梦到这只狐狸了,梦境里无比辛酸,大人在院子里吵架 ,他边在山坡上追边哭,眼睛一阵湿意。
“啾,”一阵濡湿轻舔的声音,时书眼尾的眼泪好像在被什么东西舔掉。
时书这个梦刚做完,接着便是下一个梦。
逼仄的柜子里,脚步声离柜门越来越近,阴嗖嗖贴后背的冷风,心脏紧绷着不敢呼吸,憋气憋到整个人快要窒息。
身旁,和他同在柜子里藏着的另一个人。
这只手温度灼热,扣住他下颌,时书憋气憋到快晕厥过去,唇瓣忽然被吻住。
时书在梦里疑惑地“嗯?”了一声。
被这个名叫谢无炽的人吻着时,时书的呼吸明显畅快了,一股气息正渡入肺腑之中,清凉舒坦,但唇舌却被什么东西搅动,在他口中舔舐,充满了陌生的情.欲之态。
时书在梦境中,看清了名叫谢无炽的陌生人的眉眼,漆黑眉梢,冷淡的双眼,和唇舌间的触感,浑身冷汗直流,但柜子里空间窄小,不得不被他捧着脸,加深加重着亲吻。
时书在梦境中挣扎:“放开我,放开……”
伸手掰扯他的手腕,但不敢发出动静,只记得浑身燥汗,指尖绷紧,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大手掐着下颌吻得说不出来……
伴随而起的,还有他少年之身,已不再陌生的暧.昧眩晕……
“啊!”时书猛地从床上睁开眼,雪白阳光刺入眼中。
“天亮了?早晨了?!”
时书侧头,恍然若梦。那位贵公子谢无炽正站在桌边,抬手将纹绣的玄衣拉拢,肩颈暗色的肌肉一晃而过,时书喉结猛地滚了下,白净俊脸张望着他:“你……谢兄,你醒了?”
谢无炽转过身,眉眼淡淡:“醒来了,天气早,要赶路了吗?”
时书一看见他,梦里的画面浮上脑海,眼前一黑,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时书啊时书!你糊涂……别人跟你睡一张床,你就做上他的春梦了?
而且他还是个男的!
高大、俊朗、雄性特征明显的男人!你做梦梦到和他干什么不好,竟然梦到和他伸舌头亲嘴!
时书跳下床,耳朵通红:“走吧走吧,要赶路,一不小心睡过头了,今天要走好几十里路,找个客栈去住,不能再睡这些荒郊野寺。昨晚上太可怕了!走走走……”
谢无炽一点头,跟在他身后。时书出了门,辛滨正在坝子里架柴烧水,谢无炽路过,将水装到时书的水壶中:“河水喝了害病,你该喝些烧过的开水才好。”
时书接过,再碰到他指尖,动作难掩迅疾地撤回:“好……谢兄,真是多谢你了。”
谢无炽看着他,微微一笑,再递过温好的肉饼:“来,今天的早饭。”
时书不好意思:“真不用,我娘给我烙了饼。”
“没关系,吃吧。我买了许多,今天路过城里,还能再买。”
时书思来想去拒绝,一看到谢无炽的脸,立刻想起昨夜的梦境,不仅心跳加快还脸红冒汗:“我,我,你……谢兄,你待人也太好了……”
辛滨说:“我们公子的庄田里,做得好大买卖,这两个肉饼根本不算什么。你要是把我们公子当朋友,就收下。”
时书:“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别对我这么好了。我怕跟着谢兄过了好日子,再两天分道扬镳,接下来一个人还不习惯。”
时书面色拒绝,谢无炽眉梢抬了一下,一闪而过的阴冷,时书没注意到,已恢复了平静宁远的神色:“时小兄弟不愧是读书人,心性持一,实在钦佩。”
几个人一起吃过了饭,准备离开这荒庙,时书才留意到:“咦,昨晚不是来了许多行商吗?都哪儿去了?”
辛滨看一眼谢无炽,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时公子起的迟了,这些商人早早便离开了!”
时书脸一红,也不好狡辩,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也走吧。”
辛滨拿过他的书箧,哼哼着走在前面,时书“哎”了声想拿回,在坟林中追赶着跑了几步,“老哥,不用麻烦你了!”
谢无炽走在最后,鞋履踩着泥泞,却一丝尘土不染。他眉眼冰冷,转过去身,那几间木门“哐当”一声合拢,床铺上只留着几缕狐毛,轻轻飘落在地。
另一头的堂屋内,吊在梁上的尸身双手被钉在墙上,黑血淋漓,一声一声怨魂的黑气盘旋在房梁上,大声嘶喊着“还我命来!”“我恨你……好恨,好恨……”“恨死我了!”“我要杀了你!”“放开我!”“……我要找他投胎转世……”
整座禅院倏忽间幻化成颓圮废屋,火烧过的断壁残垣,积满灰尘,乌鸦盘旋嘶叫。
一片坟林而已,哪儿还有昨夜借宿的寺庙?
谢无炽竖起一根手指靠唇,轻轻一吹,“呼……”,怨魂凄厉的嚎叫散尽。
谢无炽收回目光,脚踩着血红糜烂的人骨肉泥,丝毫灰尘不沾,不急不缓跟在了时书的背后。
时书正汪汪大叫追辛滨:“大哥,不用麻烦你!行李我自己背!”
辛滨狂跑出一百米:“时公子,我是奴才,不干活我心里不好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