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炽身影站在悬崖尽头的河岸旁, 正在俯瞰悬崖下的大江大河, 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时书双手撑着膝盖, 精疲力竭, 对谢无炽对视, 狂风骤然, 秋叶漫卷, 越过无穷无尽的刀光剑影和时间。

时书眼泪不受控制涌出: “谢无炽! ”

谢无炽生的很冷的眼睛看他, 启了下唇。似乎想往前走, 步履却挺直。

时书一边流泪, 一边前行: “谢无炽, 抱抱我……”

谢无炽眉眼平静, 袖中探出一把匕首: “你先别过来。听我的话, 不要意气用事。”

时书眼前模糊, 抽泣着停在原地。

谢无炽似乎在回忆什么, 抬头, 和他对上视线: “时书, 遇到你, 我很高兴。”

时书停在原地。

谢无炽: “这个系统类似古代世界百人求生赛事, 只有唯一达到成就的人, 才能拥有实现愿望回家的机会。其他没达成条件的人, 则被系统机制淘汰, 杜子涵也是这样被强制淘汰。我从昨天激活系统至今思考了很多, 我认为, 赢得比赛的这个机会, 对你更有意义。”

时书: “你说什么?”

谢无炽的衣袖被风吹起, 语气没有波澜: “既然两个人能赢一个, 总好过一起死。你一直无法接受古代世界的野蛮, 战争的残酷, 也难以承受弱肉强食。现代更高级的文明和法制, 会让你生活得更快乐。”

时书: “那你呢? !我回家, 你呢! ”

谢无炽: “我并不想回到现代世界。”

时书眼泪落在白净的脸上: “为什么? ”

谢无炽: “在这里, 我能试探自己能力的边界, 成为天下共主。群雄逐鹿, 而只有我登上皇帝之位。对我来说, 能力的认可已经足够, 我喜欢这里的无拘无束。”

时书: “不管你怎么说, 我都不会一个人回去……”

谢无炽看他, 道: “时书, 我在和你权衡利弊。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那时候我是因为自杀, 才来到这个世界。”

时书: “什么?”

“除了追逐更大的刺激, 难以找到存在的意义。我和父母的关系不好, 有心理障碍, 和其他人也无法建立亲密关系, 身旁时常簇拥着很多人, 但我觉得他们愚蠢, 浮夸, 虚伪, 头脑空空。我一直非常孤独。”

“我希望有人爱我, 但轻蔑狂热的崇拜者。对人有兴趣, 但很快发现那人乏味轻佻。追求我的人, 只会像狗一样趴着摇尾巴, 令人乏味。那个世界, 让我觉得虚假, 毫无意义。甚至当我想追逐权力和财富, 世界也拱手献来。”

时书眉头紧拧, 眼眶通红: “谢无炽……”

谢无炽: “我在这里实现了自己追逐设定的目的和计划, 证明了我的能力, 足够了。最后只有一个机会, 不如放你回家, 时书, 因为有很多爱你的人在等你”

时书猛地出声: “我不听, 我不回去”

谢无炽却道: “还有你的妈妈。”

“你不要给我提她! ”时书突然就爆炸了, “谢无炽, 你以为我听不懂你的话术? 你以为你说出我爸妈在等我回家, 就能让我放弃你、心安理得接受你的好心好意? !权衡利弊, 接受你四年起早贪黑时间才实现的你的价值, 继承你的帝位, 掠夺你的成果, 把你扔在这个马上要陷入永恒静止的世界, 让你再孤伶伶地一个人, 你以为我是这种人吗? ”

谢无炽手指似乎颤了一下, 面无表情地道: “我是为了你好。”

时书连珠串似的说: “谁要你为我好了? !你不是非常自私的人吗? 你不是说过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吗? 谢无炽……你不是说过你爱我吗? 你为什么不自私自利地说: 你要我和你一起死, 你要我给你陪葬, 你要我死在你身边, 你为什么不这么说? 这才是你的本性……你为什么不这样……”

时书一边说, 一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在风中肆意横流。他实在有太多话想说, 实在是太委屈。

谢无炽安静下来, 道: “为什么不……”

时书: “我昨晚到现在, 你在想什么? 我一直在想你。”

谢无炽轻呼吸了一下, 昨天夜里, 他在事无巨细回忆和时书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

这三四年, 他们在相南寺的炕上抵足而眠, 到流水庵后, 夜夜睡在一张床榻, 溪水流淌, 谢无炽站在岸边, 看阳光下的时书摸鱼洗脚, 再一起宿再在更深露重的驿站内, 一个做饭一个生火……

最重要的, 是我们一起在这个世界走过的路。

时书陪他走过了千山万水, 流放路上抱着他喂粥, 笑嘻嘻开玩笑让他心情好, 把最温暖的被褥递给谢无炽。

时书在军务最繁忙时, 夜里陪他睡觉。屯所累得精疲力竭, 但每天每夜都从很远赶路回来见他,从在一起后, 一直如此, 迁就谢无炽的事业。他们一起过了寒冷的冬天, 抱着在被窝里取暖, 在旻区的小屋子过了田园生活, 积雪的冬天, 一起烤火, 等着他写完一整本日记。

时书跟他发过誓, 好好地爱他, 无论什么时候,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谢无炽: “时书, 谢谢你对我好, 总考虑我的感受。无论我生病还是正常, 从来没对我有过恶意, 一直爱着我。”

时书眼泪淌落: “你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 ”

谢无炽手中拿着匕首, 剑刃寒光: “此命此身此志此心, 非我心甘情愿者, 无可得。我让你回去。”

时书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怒意冲天, 往前走: “谢无炽, 我爱你, 对你好, 是因为我本来就爱你, 不是为了有一天, 我们两个中间出现利益冲突时, 让你心甘情愿牺牲自己, 来成全我! ”

谢无炽将匕首放在颈项, 鲜血涌出: “继位诏书已写好, 只要我一死, 你就是天下共主。”

“谢无炽! ”

时书往前跑: “我爱你, 我希望你能好好做你自己, 我不想控制你, 让你为我作出任何牺牲。”

谢无炽将匕首往颈部割, 鲜血涌出, 时书崩溃似的嚎啕大哭。谢无炽眉头拧起, 眼尾滑下一滴透明的水滴。

时书发疯似的喊: “我不要! 我爱你, 我想你永远骄傲, 永远做自己!”

谢无炽后退几步, 失血的疼痛袭来, 他听到时书的声音, 意识一片模糊, 背后的悬崖底下则是滔滔江水。

“哗啦”

水, 水声。

跌落在水里的透明的蓝色薄膜在视网膜中晃动, 来到这个世界前的一切, 都在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