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应川只是想起，有个问题，他一直不知道答案七年前，她想和他说的事究竟是什么？

七年前慕晴刚转学到他们学校，傅应川在高中部，慕晴在初中部。那时候还没什么人知道慕晴的身世，但傅应川知道，因为自家奶奶和慕奶奶从小交好，连带着两家人也比寻常亲戚都更亲近，所以傅应川对慕晴这个邻家妹妹，是多了一些可惜和心疼在的。有几次慕晴被刁难，傅应川看见了都会顺手帮一把。

慕晴那个时候总是低着头，声音小小的，不太会去争取什么，只是默默承受。所以那天慕晴主动过来高中部这边找他，让他格外印象深刻。

慕晴说有事要和他说，他本来以为是不是又有人找她麻烦了，可看她的样子又觉得不像。

傅应川至今还记得那天，慕晴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就被老师叫走了。傅应川当时想，有什么事回来说也不迟，从办公室到教室不过几步路，从傅家到慕家也不过几公里。因为她是慕家人，所以傅应川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无论有什么事，他们什么时候都可以说。

但他没想到，转天慕晴就出国了，从此很少再回国内。七年之间，他也偶然碰见过她几次，只是时机都不对，至今没有机会问清到底是什么事。

一晃七年过去，现在她都要结婚了，恐怕以后也没机会问清了。可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

再次见到慕晴，是在港城。

很奇怪，他和慕晴交集不多，但一下就能认出她的声音来。

“都可以。”慕晴声音不大，音色软和，再加上她说出来的内容，听起来格外好欺负。

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子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问她：“家里非要再去定制戒指，要我说买个这样的戴着就够了，你说呢？”

慕晴说都可以。她知道梁少诚不满意她，也不多尊重她，但她也不在乎就是了。连他们的婚姻她都无所谓，更何况是婚戒了。

梁少诚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让人拿出几款来给慕晴挑。

慕晴随手选了一款简单的对戒，梁少诚却嗤笑了声，自顾自拿起另一款戴到自己手指上，“选钻戒就要选钻大的啦。”

慕晴无语，再好的脾气，也被梁少诚弄得有些郁气。

“梁少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款。”一个高挑艳丽的女孩十分亲昵自然地挽上梁少诚的胳膊，俏生生的大眼向梁少诚飞去万般风情，偶尔眼风扫过慕晴，带着审视、打量与不屑。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粤语调笑，倒是衬得慕晴这个正牌未婚妻多余了，一旁的店员小心觑着慕晴的脸色，不敢说话，生怕慕晴一个不爽，直接在他们店里开打。

这个店员多虑了，慕晴忍者神龟的名号不是白来的，即便是当众被梁少诚和他的情妇踩到头上去，也依旧没什么波动，还是那样淡淡的，彷佛旁边的不是她的未婚夫一样，低着头，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旁边的玻璃展柜上。

她听不懂粤语，也不想听，更不想加入到他们两个中间去。

梁少诚不耐地看了眼慕晴，用粤语骂了句“无趣”。

“我还有事，你自己看吧。”

后面这句慕晴听懂了，只是有些茫然地抬了抬头，然后平静地接受了梁少诚留下她一个人，搂着美女离开了。哦对，钻戒他也买了，只不过是戴在他和那个美女手上。

店内的工作人员纷纷向她投来同情的眼光，慕晴并不当回事。只是回头的时候，却正好对上傅应川黑幽幽的目光。

傅应川随意倚靠在展柜上，身姿挺拔，眉目冷淡，剪裁得体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疏冷矜贵，连珠宝店的灯光都格外偏爱他，满室的钻石都黯然失色。他是来取傅妈妈在这里定的珠宝的，只是现在看起来倒像是特意等在这里看慕晴笑话一样。

但慕晴不会那样想他。

只是视线交错的那一刻，还是难免顿住。

理智说不要再喜欢他了，但身体会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放弃抵抗。

毕竟谁会在见到普通朋友的时候，会怔怔愣住移不开脚步。普通朋友至少应该打声招呼，但慕晴，下意识选择逃跑。

她的狼狈可以被任何人观摩，但唯独傅应川不行。

她不想给傅应川看到她可怜的一面。

正值盛夏，港城的街道上晒得人发烫，慕晴有些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脸，后悔刚才的落荒而逃，看起来实在太心虚了。

周围充斥着陌生难懂的粤语，突然一道清冽的男声闯入耳畔：“去哪？我送你。”

慕晴放下手，看到傅应川坐在车里，第一反应是摆手拒绝。

“这里不好打车。”梁少诚把她扔下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她怎么回去。

后面已经鸣笛催促了，慕晴不好再耽误，只能赶紧上车。

傅应川问她去哪，慕晴报了婚纱店的地址。原本的行程就是挑完戒指，再去试纱，虽然梁少诚中途走了，但慕晴也不打算更改行程，反正总归要去的，就算是推到下次，也不能保证梁少诚的态度能比今天更好。干脆她自己去好了。

傅应川听到她要去婚纱店，挑挑眉没有说话。送她一程，是捎带手的事。如果没有被抱错，他和慕晴应该也会是一同长大的好朋友。关于慕伯父的很多决议，其实傅应川都不大认可，就像是以前，找回慕晴却没有第一时间公开她，而是选择把她送出国外，三年后才向大众公开。

就像是现在，为了开拓港城这条线，就把慕晴作为联姻的工具嫁给梁家那不靠谱的小子。

傅应川都很难认可，但慕家的许多决定，都不该他去置喙。交好，但也要有边界。

傅应川也只能顺手送她一程，却没权利干涉她要走的路。

“沉默也懦弱的一种。”傅应川对慕晴说，“有不满要直接说，在梁家跟前，慕家不需要太低声下气了。”梁家在港城是豪门，慕家在京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两家势均力敌，各有所求，慕晴没必要太委曲求全了。傅应川怕她常年在国外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味忍让反倒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了。

慕晴知道他是在说梁少诚的事，却没有吱声。她不喜欢争执，也惯性沉默。但她理解傅应川的好意，他一直都是个很好的人。

到了地方之后，慕晴向傅应川简单道谢后便下了车，她不想和傅应川有太多牵扯了，因为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继续死灰复燃地爱他。

慕晴下车后，傅应川却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在想她一会儿出来了怎么走。傅应川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又安排了一辆车过来，这辆就留给慕晴。想了想，应该告诉她一声，傅应川开门下车，长腿迈上楼梯。

“您好，请问预约的名字是？”

傅应川顿了下，“慕晴。”

店员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前面带路：“原来您就是新郎啊，新娘那边已经进去试衣间了。”

傅应川没有纠正，只是因为不想和无关的人解释太多。

跟着店员一路走进试衣间，路过许多陈列的婚纱，各种款式形制不一，但一样的白色、柔软，却激不起傅应川心中半点波澜，可能男人天生就缺少对这些梦幻的东西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