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厌凉心中若有所感,问说:“父亲,大公子从手术至今,似乎一直都没有下地过……神医说何时好?”

薄先生幽幽道:“神医说该好的时候便能好,不能好的话那便是命了……”

这对父子说话间,已然走到了人多的地方,薄先生淡淡说:“你回去吧,为父还有事情。”

薄厌凉深深看了父亲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告退后,迈着他自己都无法明白的沉重步伐回到位置上,从无形的刀光剑影回到嘻嘻哈哈的顾氏家族集会上,之前被主公抱走的七公子如今又没个正形坐在老爹腿上,双手捧着装蜂蜜的小碗,往自己的茶杯里挖了一大坨进去,然后笑眯眯的跑去将小碗递给二哥。

见好兄弟薄厌凉过来了,立即又掉转头过来,坐在他身边儿,说:“来来来,爹说这可是上好的桂花蜜!敲甜!”

薄厌凉没有阻拦顾小七拼命给他挖蜂蜜的动作,然后在小七期待的眼神里,默默喝了一口,当真是甜得齁嗓子,但他却道:“很好喝,谢谢。”

“谢什么?我们之间不必言谢的。”顾小七对他眨了一下大眼睛,“对了,刚才你出卖我的事情,我也不计较了,你是为我好嘛,我知道。”

“哦还有,我记得你会晕车来着,还想着要找黄花姐姐要一些预防晕车的熏香,提神醒脑的那种,你今天晕了吗?”

薄厌凉想了想,摇头:“并无。”这大概是因为一路上这个七公子太吵了,一直说话,他总是分心去听,没心思晕车的缘故。

“智茼公子一直在看你。”薄厌凉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智茼与六公子坐在一张桌上,但却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

顾宝莛小朋友因为在与薄厌凉说话,背对着自己亲爱的小侄子,所以不知道小侄子正看着自己呢,只不过听了薄厌凉的话,他也没有回头,他说:“哦。”

就一个‘哦’字?

薄厌凉歪头,有点疑惑。

顾宝莛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薄厌凉小兄弟的肩膀,说:“哎,小侄子和我之间关系很复杂,你不懂。”就类似地下情,唔……不对,这个词不太适合,总而言之就是薄少年,你不懂啦。

薄厌凉单手撑着脸,看着似乎永远天真快乐的顾小七,声音脆生生地,却又凝着几分未来可见的优雅:“七公子,你怎么知道是我出卖你的?”

顾小七一副‘你当我是弱智吗’的表情,看着薄厌凉这个臭屁的小子,说:“你和男神……咳,你和薄先生离开后,爹就得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写的就是只有你、我还有长宁总管知道的事情,长宁总管嘴巴被堵住了,我身边当时跟着的守卫也没有跑过来跟我爹说这件事,那么除了你还有谁?”小子,你还是太嫩了。

薄厌凉‘哦’了一声,笑了一下。

顾小七听这位小兄弟笑得十分奇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哪里不对呢?

今天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都有点微妙,从遇到长宁开始,这假和尚就暴露了他的险恶,不过自己并没有喝长宁的东西,所以这个环节应该没有问题。

之后是老爹紧张兮兮的抱着自己去找长宁,自己安慰他自己没事……这里也没有问题……

等等!

顾小七小脸蛋瞬间一愣,手里装着蜂蜜的小碗碗都差点儿没掉在桌子上:我是个乡村土娃子啊!没有上过学!从哪儿识字的?!

糟了糟了,不学无术人设崩掉了!

连薄厌凉这个小朋友都察觉到自己认识字,老爹怪不得后来说自己聪明,可是自己识字这个点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又推给智茼吧?鬼都不信啊!

已经傻掉了的顾小七接下来一下午都处于懵逼状态,绞尽脑汁想要一个完美的解释,但是死活找不到,也就自暴自弃,晚餐的时候抓着两个鸡腿把肚子吃得撑撑的,心想:死就死吧,如果老爹问自己字都是跟谁学的,老子就跟他讲,你儿子我随便猜猜就知道字怎么写怎么读了,厉害吧?

非常敷衍地解决掉自己烦恼后,脑袋又空空荡荡的顾小七领着威武的白将军在车队里四处溜达。

此时天色渐晚,天空一片璀璨的橘红,晚霞隆重将夜色推来台前,一眨眼的功夫便让天空一分为二,一半初夜,一半晚昼。

因为是休息的时候,不少士兵轮流吃饭洗漱,城边的小溪便有不少士兵正在贪凉跳入溪中挥洒热情,女子们则在另一边的帐中用餐,无处不是顾小七热爱的生机。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在小山坡上独自用餐的薄小兄弟,便用手帕垫在屁股底下,然后跟白将军一起坐下,一边晃悠着小短腿,一边和薄小兄弟说:“本来之前就想告诉你的,但是那时候六哥在,现在就你我两人,你看这个……”

顾小七说着,从手腕上露出一条红绳,红绳上捆着一个小金块儿,薄厌凉知道这个金块,他说:“这是蓝九牧给你的?”

顾小七:……这货怎么什么都猜得到?!你才是穿越来的吧!

“唔……是的。”顾小七心里活跃得要命,但是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却总觉得理亏,所以眨着大眼睛,看着薄厌凉的脸色,“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薄厌凉一边啃着没什么味道的大饼,一边说,“你戴着挺好看的。”

顾小七绝倒:“我不是说好不好看,是说,怕你觉得不舒服,想知道你的意见。”

薄厌凉小朋友很冷静,说:“我没有什么意见,我打他是因为他欺负你,抛去这一点,他是个很有魄力和勇气的人,所以如果你与他结交,我没有意见。”

顾小七要的就是这种支持,但是又别扭地强调:“你不要勉强自己和我说这种话哦,说实话,如果非要让我在你和他之间选一个当朋友的话,我还是会选你的,我可以不戴这个金块儿。”

这回轮到薄厌凉微微动容,他从来不会这样感情用事,于是说:“谢谢。”但很快又道,“是因为他没有跟着我们回京城的缘故吧?如果他跟着一起去京城,七公子你就会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然后成天躲在马车里不出来了。”

“……”顾小七被看透了,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薄厌凉理所当然地道:“从一个人的性情推断他会做什么样的事情,很简单。”

顾小七:你这个魔鬼,一点都不简单好不好!

“算你厉害。”顾小七消化了一下薄小兄弟的话,忽地一本正经说,“那个,虽然关于蓝九牧的事情,我觉得他也怪难的,所以没有办法一直讨厌的,但是从现在起,我决定讨厌薄先生了。因为他对你不好。”

薄厌凉摇头:“不必如此。”

“要的,反正好看的皮囊哪里都有。哦,还有,之前的我的醉话,你不要和别人说哦……”顾小七虽然感觉得到薄厌凉小兄弟不是个大嘴巴,但还是觉得嘱咐一遍比较放心。

“嗯,我知道。”薄厌凉刚说完,就发现身边的七公子看着一个方向,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了。

他在看什么?

顺着顾小七的视线,薄厌凉也看过去,结果意料之中地看见自己父亲薄颜正光着膀子从小溪里出来,温柔的夜色与温暖的暮光落在薄颜身上,于是身上的每一颗水珠都像是鳞片,折射出奇妙的光。

薄厌凉欣赏不来,只能无语的看着顾小七。

顾小七猛地回神,抓了抓小脑袋,对着薄小兄弟心虚道:“抱歉抱歉,我刚才还以为神仙下凡,一时就忘记了要讨厌薄先生了!我忏悔。”

薄厌凉:……你觉得你现在说的一切还有可信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