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闭着眼睛,手臂没有动。
“兰亭,你和你弟弟明天就走吧。我送你们去香港,到了那里,你们就坐飞机离开。”
片刻之后,他说道。
声音低沉,带了几分刚睡醒的特有的沙哑,随即睁开眼睛,掀被从床上翻身而起,就要下地。
孟兰亭呆住了。反应了过来,急忙跟着爬了起来。
“我不走我也要留下”
冯恪之坐在床边,背对着孟兰亭,沉默了片刻。
“战争已经开始了,前几天不过只开了个小头。这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你留下做什么”
孟兰亭扑了过去,从后紧紧地抱住了男人赤裸的腰背。
“我不走我要留下,和你一起”
他没反应,半晌,转过头。
“兰亭,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已经顺利地出国读书去了。这是你一直的心愿。前些天,你不也一直在准备吗现在不过是我留下,你照着原计划出去而已。”
“你现在又何必因为我而不走”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掰开了她抱住自己胸腹的双手,站了起来,进了浴室。
孟兰亭怔怔地看着他又出来了,穿好衣服,最后走了过来,停在了床前。
“就这样吧,你把东西收拾好。若渝那里我会安排,你不用管。明早我送你们去香港。”
他顿了一下。
“晚上我去八姐夫那里,有事,就睡那边了,不回来。”
他说完,转过身,走出了房间。
孟兰亭听着汽车离开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入耳中,坐在床上,默默垂泪许久,终于止了泪,又发起了呆。
被他知道了自己和他结婚的初衷,她已经完全地做好了准备,准备着迎接来自于他的质问或者是愤怒。
她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是如此的平静。
如此平静的冯恪之,也是如此的冷漠。冷漠得叫她感觉到了陌生的无情。
这样的一个冯恪之,甚至让她感到有些惶恐和害怕。
冯妈等人也知道了她明早就要走的消息。虽然有点意外,但因为之前那些天一直都在做准备了,现在就走,想想也是顺理成章,全都忙着帮她整理行李。
天黑了下来,天又渐渐亮了。
冯恪之一直没再露面,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第二天的清早,孟兰亭披头散发,坐在梳妆镜前,手里握着一把梳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的时候,听到楼下大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汽车开来的声音。
冯恪之很快就上了楼,站在门口,看着她说:“你弟弟已经在码头等你了。你好了吗七点半的船,不要迟到了。”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不容人反抗的命令口吻。
孟兰亭转头看着他,沉默着,一动不动。
他走了进来,拿开她手里的梳子,大声叫冯妈进来给她梳头。
冯妈“哎”了一声,急匆匆地进来,帮孟兰亭梳好头发。
她的脚上还趿着拖鞋。
冯恪之提来了她的皮鞋,蹲在她的脚前,帮她穿上鞋,仔细地扣好搭在脚面上的袢扣,又起身,拿了她平日经常穿的一件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少奶奶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他转头问冯妈。
“好了好了都在楼下了”
冯妈在一旁正背着身,用袖角在擦眼睛,听到冯恪之问,急忙答应。
冯恪之握住了孟兰亭的手,带着她从梳妆凳上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孟兰亭仿佛一只提线的木偶,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下了楼,来到门口,看着老闫他们将行李装上了车。
冯恪之打开车门,将她推了进去,“啪”地关了门。
孟兰亭坐在后座上,转过脸,隔着玻璃,看着冯妈和老闫他们站在一旁,眼睛红红地看着自己,终于,努力地牵动嘴角,朝他们露出了一个笑的表情。
冯恪之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发动汽车,踩下油门,汽车开了出去,很快,就将身后这座孟兰亭才住了一个月还不到的房子抛在了身后,越抛越远,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
到达码头的时候,七点二十分。
英国太古轮船公司常年往返上海和香港之间的一艘火轮停泊在江边。乘客大多已经上船,几个船员在岸边,做着离开码头前的最后准备。
孟若渝已经上了船,却没有进舱,还在甲板上站着,左右张望,忽然看到冯恪之带着孟兰亭现身,眼睛一亮,大声叫道:“姐姐,姐夫”
英国船长正在码头上等着,看见冯恪之来了,脸上露出笑容,快步走了过来,和他握了握手,又转向孟兰亭,执住她伸来的一只手,躬身虚吻了下,笑道:“夫人,您和冯公子的婚礼,当日我随领事一道也有幸去了现场,记忆犹新,您太迷人了。san号。”
孟兰亭强打精神,和船长笑着点头致意,应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