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钟情狐疑的视线,他垂眸看了眼笼罩在白袍之下枯瘦无力的双腿吗,轻叹口气。

“若说异端,或许我才更是异端。”

钟情心中警铃大作。

不会吧?

这是又要跟男主谈心的节奏吗?

救命,他一点也不想有这个环节啊!

但看着男主的模样,钟情怎么也没忍下心转移话题。

这个位面的男主或许因为年幼,五官还未长成,轮廓上还不曾有西方成年男子那般深邃立体的英气,依旧保留着少年的雌雄莫辨,有时候一晃眼几乎会将他错认成一个漂亮的贵族小姐。

他身上有一种常年在教廷圣水中浸泡出的单纯澄澈,但那双幽蓝的瞳孔却让这种纯净感变得有些犹豫脆弱。

一头淡金色的凌乱长发更是加重了这种脆弱感。

每当海风吹过,让他的发丝和衣袍紧贴着枯瘦的面庞与身形飞舞时,他看上去都轻得好似一缕即将消弭的晨烟,几乎让钟情忘了他那沉死人的身高和体重。

“他们都说,我的身体里封印着魔鬼。”

贝尔轻轻抚摸着白袍下尖锐的膝盖骨,“就在这双腿之下。”

钟情默然。

这个时代宗教盛行,必然会压抑科技的发展。因此医学愚昧而残暴,将一切放血治疗不起作用的病症都归根于魔鬼作祟。

显然男主的腿也是这个理由。

作为传奇的男主,一个悲惨的身世是必要的。钟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为此异端审判局烧死了我的母亲,说她是一个女巫,魔鬼借由她的子宫来到世上。而我就是被魔鬼附身的祭品,若不是我的父亲一个虔诚的修士及时赶到,施下封印,魔鬼就会将我取而代之。”

钟情越听这个故事越觉得耳熟。

他来到这个位面的时间虽说不长,但也好好做了功课,提前了解过这个位面的一些时代背景。

这个故事他似乎在渔村里孩童的歌谣里听到过,唱的似乎是教皇选举时候的事。

教皇由红衣主教选举而来,虽说修士应当禁欲,为把自己全身心奉献给神明,所以不当结婚生子。但在这个神权与政权高度融合的年代,规则对神权顶峰的人而言,就如同对政权顶峰的人一样不起作用。

主教们心照不宣地各自娶妻生子,只有在成为教皇的时候才会匆匆宣告结束婚姻。不过这也只是名义上的离婚而已,人们依然认同这两个家族通过联姻达成的权力纽带。

有时候新上任的教皇甚至不止有一位妻子,还会同时拥有几个情妇。

男主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位教皇,他上位的那段时间各种传闻飞遍大街小巷。

传说他的情妇全梵蒂冈最美丽的女人,被魔鬼引诱成为女巫,而他大义灭亲,亲自向异端审判局检举了她,并亲手对她执行火刑。

他天赋最为出众的私生子也在这场灾难中受到牵连,成为魔鬼选中的载体,想要通过这具人类的身体逃离地狱,为害人世。

于是他不得不将这个魔鬼封印在幼子的双腿之中,让他既不能跑出来祸害人世,也不能逃回去休养生息。

代价便是幼子再也不能站起来行走一步。

这样大的风险,这样坚定的信仰,让他一时间风头无两,一举打败枢机会其余四位红衣主教,成为最后的赢家。

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打着神明旗帜的骗局。

钟情知道男主身世凄惨,但亲眼见到自己母亲惨死,又被父亲作为上位的牺牲品,这未免也太惨了。

他心中充满同情,但不敢再对着教皇的儿子说不敬神的话,只能再次拍拍他的肩。

“这不是你的错。”

这样的话贝尔听过无数次,他不为所动,屏住呼吸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久久寻觅,却没有在那里面找出丝毫厌恶与恐惧。

灾难发生后,教廷里每一个人前来看望是都会说不是他的错。但就算他们掩饰得再好,贝尔也能看出他们眼中虚伪善意之下的憎恶。

尤其是当他们的视线落在他那双腿上时。

贝尔并不愤怒,他知道这些虔诚的信徒有多么信仰上帝,就有多么厌恶魔鬼。

在他们眼中,人生来负有原罪,因此要在人世间受尽苦难来向神明赎罪。那么他这个被魔鬼选中的载体自然就是罪上加罪,不然怎么偏偏是他被选中?

若非他同时也是教皇的儿子,或许他也应该像他的母亲一样,领受荣耀的火刑。

他在太多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连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不例外。

他无数次幻想过或许有朝一日能看到一双不带任何恶意的视线,却在真正遇见的那一天,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钟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王子,你在想什么呢?”

贝尔终于回过神,他对这个奇异的称呼忍俊不禁,连方才那些沉重的回忆都一时间忘却了。

他失笑:“我并不是王子,只有俗世中君主的儿子才会被称为王子。”

钟情耸肩:“对我来说都一样。”

“如果一定要用这些敬称的话,你可以叫我伯爵。我父亲刚为我授勋,将诺克郡分给我作为封地。不过……”

他垂眸看向别处,“我更希望你能叫我贝尔。”

“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