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小姐一直都很好看。”

这是邱深用真心说出来的话。幼时的邱深自打见到邱润清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再长大些，会分辨美丑，还是觉得小姐是他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那些没有见过的人也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提着裙子的少女显然难掩眼中的愉色，邱深不仅是在话语上给了她答案，他泛红的耳尖和闪烁的眼睛都藏不住秘密。

“好吧，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邱怀安看着从院子里姗姗来迟的女孩，心里再有不悦也被她朝自己小跑来的明媚给打散了。

“都及笈了，还不稳重点。”话虽这样说，邱怀安还是怕她摔立马伸出手臂供她搀扶着。

“知道啦，爹爹，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你最好了。”攀上邱怀安结实的手臂，邱润清正了正身子，女儿的撒娇对他当然适用，等他收起露出的笑容后就带着她走向前厅。

邱怀安这才发现身边的女孩已经快及他的肩头了，十五岁的少女，身材早已抽条，飘逸的裙绸贴在身上，更显得玲珑有致。

平日看起来严肃板正的男人此刻却突然陷入了感性漩涡当中她和她的母亲长得越来越像了。

邱家的及笈礼只值一顿午饭的时间，一是邱润清从来不喜欢这样的客套场面，她听着那些没见过几次面的叔叔伯伯用着祝福她的借口给父亲敬酒，就觉得恶心的要命，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在他们面前吃一顿午饭就够消耗她的情绪了；二是现在的邱家也只能办一顿中餐了，邱怀安因此觉得愧对润清，女子及笈本是大事，现在只能缩短到一顿饭。

这当然也正好得了邱润清的愿，她潦草地吃下几口饭就拿着手帕一抹，走过大门时和爹爹打了声招呼就钻进了自己的院子里，邱怀安也就随她去了。

柳嬷嬷推门进来的时候，邱润清正躺在床榻上小憩醒了，朝邱深摆着手招呼他再去厨房拿些吃的。

“清儿睡足了吧？快来，嬷嬷要教你些东西。”

女孩揉着眼睛慢悠悠地挪到小圆桌旁，看着妇人正理着上午邱深搬过来的书。封面上的几个大字被磨损得只剩下了一个半。邱润清眯起眼睛来努力辨认，一个“春”字倒是完好，剩下那个让她来回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勉强看出是个“欲”字。

“这是什么啊嬷嬷，不会还让我背书吧？我可不要。”

想到自己上个月因为背不出那篇长长的传记，被那个新来的先生罚抄了十遍，她抄写了两遍后手就酸得抬不起来，最后还是靠邱深模仿着她的字迹一笔一画在纸上细细的描着才完成任务。看这面前的书又厚又重，若是真要背，那篇长传记还算是短的了。

柳嬷嬷又弯起了嘴角，那笑又不像给人带来好消息的，“这是要教你些女子之事。”

邱润清眨了眨眼，将这几个字在脑里寻了一遍又一遍，她总感觉这在课堂下听几个男子围在一起时说过，但自己还是想不出来。

“女子之事，是何事？”

“女子之事，自然是服侍相公，取悦相公。”

邱润清表情讪讪，嘴比脑子快，立马就蹦出一句：“我为何要取悦他？”

说完后她又觉得过于直接，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那，那些男子也会有嬷嬷教导如何爱护妻子，讨好妻子吗？”

柳嬷嬷沉思片刻，只说：“男子他们有通房丫鬟，他们自会从丫鬟身上学会。”

“通房丫鬟？那是做什么的丫鬟？”

“通房丫鬟要照顾少爷的生活起居，事无巨细。”柳嬷嬷对着女孩这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到底还是讲不出来更隐晦的事项。

圆桌正对的房门被从外面进来的邱深推开，手上提着两个叠得满满当当的食盒，全是润清偏爱的菜肴和小吃。

随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闯入她的视野，邱润清像想明白了什么大事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少年对柳嬷嬷说道：“噢，那邱深在我房里也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也算是我的通房...男丁喽？”

直到柳嬷嬷走后邱润清也没有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看着眼前的邱深忙着将两个食盒里的饭菜仔仔细细地摆在她的面前，又顺口嘱咐她冰不可多食，两口即止。

邱润清才在心里肯定下来，对，邱深肯定就是她的通房男丁。

0003 第三章 旧书

邱深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何被小姐指着，还说些什么通房的东西，他不懂这些，他没有念过书，唯一认得的字就是小姐的名字和自己的。这都是小姐在写作业的时候撑着脑袋发呆，突然喊住他，兴致勃勃地说来教他认字。

那个时候的小姐才去私塾不久，小姐先问他：“你想学认哪个字？不能多，先说给我听听，我再想要不要教给你。”

他的小姐聪明得很，展示大方过后马上想到难的字她自己也不会，赶忙又增添了条件。

“我想认得小姐的名字。”

邱深哪里需要学那么难的字，他只想知道小姐的名字在纸上长成什么样。

听到他的回答，邱润清先是一愣，又觉得他这个白丁，能要求学什么难字，提起笔在纸上迅速挥动。

“这儿，是我的名字，润、清。”

润清。邱深在心里悄悄跟着她念。

邱润清只写下这两个不能再熟悉的字，不甚满足，又捏着笔在纸上添了一个深字，就紧挨着润清二字下边，对着邱深用手点了点。

“这是深字，你的名。”

看着小姐将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他觉得小姐慷慨的不行，他知道小姐去上私塾的费用很高很高，柳嬷嬷说他努力存好几年的工钱都上不起。

现在小姐还愿意把课堂上学的东西无条件地教给他，他也不奢求多，只认得这几个字就足够。

这张还装了润清上课出神时画小人的废纸被邱深小心地保存了下来，藏在一个只属于他的箱子的最底层。放入时被邱深按平了四个皱起的角，连着他那份不能露面的心绪一起被压了进去。

吃饱喝足后邱润清摸上自己有些凸起的肚子，注意力又从饭菜回到桌旁的那一堆书上，抬眼看到在给她收拾碗筷的邱深，不自觉地叹气出声，就算这小子是她的通房男丁，看着一副迟钝的样子，怎么从他身上学会东西啊。

这一声叹息被邱深听了去，“小姐在为什么事情苦恼？邱深能帮小姐吗？”

迟钝是真，对她的诚心也是真。

邱润清见他这样，笑得更勉强了，“邱深啊，柳嬷嬷说你是我的通房男丁，你要帮我学这个。”

邱深见女孩拍了拍昨天他抱回来的那一堆书，他看不懂书的封面上是什么字，更不敢翻开。在书房里找到的时候被装在一个大匣子里，虽然被蒙上了灰尘，但是他也能看出上面的花纹精细，用得是艳丽的颜色装涂。

邱润清看他真的摆出在认真思考的表情，突然觉得学规矩也没那么艰巨了，“唉，你别那么认真，这些规矩都是我来学，你是帮我而已，你先把盘子送回去，走吧走吧。”

她摆摆手把他打发走后，自己抱起一沓书里最上面的那一本，转身往床上一趴，用手指一边摩挲着那个不太能认出字形的“欲”，一边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