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艾尔不再说话, 只微微低头, 沉入阴影之中, 看不清他的表情。

伊莉丝头疼地揉着眉角, 靠上椅背。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她有点惊讶自己竟然没有对死亡感到任何恐惧。

大概是一直以来隔三差五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把她的胆子都练肥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难道折腾了这么久, 到头来还是逃不掉必死的结局？

米斯艾尔和海因现在的情绪格外沉郁,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死了，狄纳洛斯一定会连骨头都没地方可以埋。

等一下。

伊莉丝猛地坐起,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他觉得米斯艾尔对他威胁很大, 想借用这个方法让他消失。那么米斯艾尔献出神格以后会失去生命, 海因归还神格后会变成普通的恶魔, 狄纳洛斯会直接除掉两个强力的对手。

但她会接任成为黑暗神。

因为之前的誓约, 狄纳洛斯并没有办法直接伤害她。就算她只是初登神位，力量并不会非常强，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狄纳洛斯也占不了什么上风。

无论最后留下来的是谁，狄纳洛斯都不会好过。

这样一来，他这一举动似乎毫无意义。

“就算他能消除掉米斯和海因的威胁，但我还在。他难道就不担心我会报复吗？”

智慧之神的态度也严肃了几分，他立即否定了伊莉丝的猜想：“那是因为在他的计划里，连你也不会有活路。”

伊莉丝神情一凛。

“你都知道些什么？”

“唔，就像你所了解到的那样，我在命运之神那里待上了不少的时间。”智慧之神理了理灰色的神袍，从衣袍内侧掏出那本把他囚禁住的书，语气有几分神秘，“漫长的囚禁让我感到煎熬，但我也在那里收获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世界上没有我翻阅不到的书籍，非常巧的是，他将命运发展的轨迹全都记载在了书上想要看他写了什么秘密，对我来说就和喝水一样简单！”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他写的那些东西，基本上都被我给看得一干二净。”

智慧之神把那本厚重的书翻开，往桌子上一摊，泛黄的羊皮纸上没有任何文字。

他就像是伸入口袋一样毫无阻碍地将手伸入书页之中，皱着眉头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好半天才舒展开眉头，满意地从里面带出一本看上去有些老旧的烫金硬壳笔记本，上面还蒙上了一层灰尘。

那本书和伊莉丝之前在命运之神手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

“命运之书。”智慧之神将书往伊莉丝那边一递，封皮上的灰尘轻轻扬起，引得他一阵咳嗽，“咳咳……哦当然，这不是真正的命运之书，真正的家伙还躺在狄纳洛斯的书房里，这只是我之前偷偷复刻下来的复制品。”

伊莉丝接过命运之书，这本书的重量比看上去要沉上许多。

她将灰尘随意地擦了两下，随手翻开几页，书内的排版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整洁干净，反而凌乱不堪。不同风格的字迹、不同颜色的字体混杂在一起，哪怕是刻意工整撰写的正文，那些行间隙和页面白边也全都写满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注释。

“这一本是专门记录和你们有关的。”智慧之神在一边邀功一样地说，“想着应该会有点用处，所以就挑它给你们带了回来。”

书上的内容，从米斯艾尔的诞生之初就已经开始记录了。

一开始的书页还算比较干净，红色的字迹工整简洁，没有多少批注和小字，除了手写字体以外，其他地方看上去和普通书籍的差别并不算太大。

但从记录黑暗与光明相识的那一刻开始，书页上的笔记就换成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字体，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继续来写这本书。

“命运之神在这个时候诞生。”智慧之神指指两种字迹交替的地方，“在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命运发展的每一个瞬间，都会经过他的手来展现。”

“在这个时期，他还在尽心尽责地坚守本职，只是在单纯地记录和预测命运。”

伊莉丝目光向下移，红色字迹行云流水地记录了发生在光明和黑暗领域的所有事件，一路畅通无阻地记录到了光明与黑暗分割，在不同的位面各居一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书写到与大天使被光明神处罚禁闭时，原本字迹突然被一抹突兀的黑色大面积划掉，并且以同样的字迹在后面重新书写了新的内容。

紧接着，红色的不同字迹立刻又将黑色字迹划掉，重新撰写回原来的内容。

相互交缠勾划的黑红墨水，就像是激烈争斗的两个人，互不相让，你死我活。

在经历了几个来回、消耗了书页的大部分空白以后，黑色字迹终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大天使的出逃和叛变。

“这是怎么回事？”伊莉丝微微惊讶，这个黑色字迹所写的事情和她在米斯艾尔的记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红色的内容已经不再是发生过的真实事件。

“红色的字迹是命运既定的发展轨迹，黑色字迹就是命运之神想要篡改和掌控命运的尝试。”智慧之神解释。

“就是从这里开始，命运之神开始转变了他的身份。”

伊莉丝继续往后翻，从记录维拉的陨落开始，越往后看，被修改的痕迹越多。

有的地方是红色胜出，有的地方是黑色胜出，但大部分时候最终定型的墨水都黑色。到最后，纸张上原本应该是由红色字迹撰写的正文，彻底被黑色取代。

她看着和红色字迹争斗过后，定下来写她被迫签订恶魔契约，不得不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压力下去接近米斯的黑色字迹，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命运之神的棋局。

无论是前世的维拉，还是现世的她，从死亡到转世，再到现在，每一步看似都是自己选择，但其实背后都藏着狄纳洛斯谋划的影子。

这和被他人操纵在舞台上表演的小丑有什么区别？

手腕被人轻轻抬起，伊莉丝一惊，立刻从愤怒的情绪中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