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瞿披发赤足, 浑身是血,手里?还?提着一颗圆滚滚的人头,一边哭一边向她?跑来。

这一幕落在谢昭昭眼里?实在算不上唯美。

幸而?她?上辈子做杀手时见识良多, 这才不至于被他疯癫的行止吓得当场晕厥。

赵瞿几乎是爆冲到了她?怀里?。

他俯下身,将?溅满血的脸埋在她?颈间?, 紧紧圈住她?的手臂止不住的颤抖:“她?,她?们, 她?们要奸.淫朕……”

谢昭昭:“……”

方才她?听吕自安说到“侍寝”二字时, 便顿感不妙。

长公主在生辰宴上被赵瞿羞辱, 此事?必然会牵扯出?众多后果:一是土人可能?会因此内讧, 试图将?橙家取而?代之;二是橙家恼羞成怒, 恐怕会生出?异心, 筹谋报复赵瞿;三是北人动了心思,想要借着此次橙家受辱的好?机会乘胜追击,寻个?机会让赵瞿诞下北人子嗣, 往后方可与?土人抗衡。

问题来了, 若赵瞿是个?昏聩好?色的君王, 吕昭仪上赶着去侍寝也算是两相情愿,各取所需。

可赵瞿不近女色,已是多年未曾踏足后宫半步。

吕昭仪不像是个?没?脑子的人, 她?既然选在这种时候去“侍寝”, 恐怕是已经做足了准备。

果然谢昭昭一问,吕自安便全盘说了出?来。

她?道吕昭仪身边跟了一个?长相清隽的小太?监,还?说吕昭仪寻到了一本可以治疗头疾的古籍书要献给赵瞿。

什么小太?监,分明是吕昭仪认为赵瞿不好?女色好?男色,便投其所好?准备了一个?男人给赵瞿。

若单单是如此便罢了,但吕昭仪此行目的并不是让小太?监伺候赵瞿, 而?是要自己承欢受孕。

是以吕昭仪必定会对赵瞿下药,这样赵瞿神志不清时,她?才有机可乘。

当年赵晛生母便是如此一举得孕,吕昭仪如今也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却不想想赵瞿是怎样的性子。

彼时赵瞿第一次被下药时,年纪尚幼,又有太?后专权横行,土人独大,他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无法反抗。

而?此时的赵瞿大权在握,不论土人还?是北人都?只能?俯首帖耳,他早已无所顾忌,怎会任由吕昭仪为所欲为。

便是吕昭仪今日得逞,赵瞿会让她?活着离开立政殿吗?

吕昭仪是吕丞相之女,吕丞相又是北人之首,若赵瞿杀了吕昭仪,岂不是相当于跟北人结仇为敌?

他昨天才刚得罪了橙家,今日要再与?吕家结仇,恐怕不等到赵晛篡位,他便要被橙家和吕家联手搞死。

谢昭昭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却倏而?听到立政殿传来惨叫声,再顾不得其他,当即便狂奔而?去。

原先跑进大殿前,谢昭昭只担心吕昭仪被赵瞿杀了,可此时看见赵瞿浑身发抖地抱着她?,哭着说她?们要奸.淫他,她?胸口莫名疼了一瞬,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穿过胸腔,细细拉扯着她?的心脏。

因为赵瞿是男人,所有人便都?觉得他被下药又如何,左右他也不吃亏。可从未有人想过,不论是赵晛生母当初的行为,还?是吕昭仪今日对赵瞿下药之举,都?是对赵瞿人身权利的极端侵.犯。

只要他不愿意,这就是胁迫,这就是强.奸。

谢昭昭迟疑了一瞬,缓缓抬手覆在他被汗水浸透的黑发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对不起,我来晚了。”

赵瞿身体僵了僵,近乎癫狂的戾气在此刻尽数退散。

他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手臂也不再抖了。

只是依旧如铁钳般紧紧箍抱着她?,像是在万丈狂澜中攥住了一根摇摇欲坠的浮木。

瘫在大殿内的吕昭仪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满面涕泪,身体仍在控制不住地抽搐,只有一条无力的手臂虚虚撑在呕吐物中,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颤抖的齿关不停重复着几字。

“救救我,救我,求你救救我……”

谢昭昭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吕昭仪,朝着跟进来的重喜道:“先将?吕昭仪送到我殿里?去。”

重喜得了命令,下意识看向赵瞿,见赵瞿对此毫无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吕昭仪,连拖带拽将?吕昭仪带离了立政殿。

宿卫十分熟稔地清理干净了地上的血迹脏污和尸体,谢昭昭从赵瞿手里?夺过小倌的脑袋,面不改色地扔给了宿卫:“劳烦大人转告内监,请内监尽快召任太?医入宫。”

宿卫应了声是,看向谢昭昭的眼神十分复杂,又有惊讶,又有敬畏,更掺杂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佩服。

他在此伺候赵瞿多年了,熟知赵瞿秉性:凡是赵瞿想杀的人,皆如蝼蚁般难逃一死。在君王眼中没有情分,没?有顾忌,更没?有心慈手软这几个?字。

方才小倌被割喉时,宿卫早便听到声响赶至殿内,一看赵瞿平安无事?,便又伏身退下。

他自然是听到了吕昭仪的求救,但身处皇宫最大的保命之策就是不要听不该听的,不要看不该看的,不要管不该管的。

便做个?瞎子聋子,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宿卫以为吕昭仪今日难逃一死,却没?想到谢昭昭会不管不顾地冲进了立政殿。

他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做,只喊了一声陛下,便让那又哭又笑濒近疯癫的赵瞿扔下了剑。

试问普天之下,还?有人能?做到如此?

恐怕就是太?子殿下来了,也未必能?救下吕昭仪一命。

宿卫在心底叹息,连忙抱着小倌的脑袋离开,将?立政殿留给了谢昭昭和赵瞿两人。

赵瞿一动不动,身体硬得像块石头。

谢昭昭捉住他的手,将?他紧紧环在她?身上的手臂扒拉了下来:“陛下,你如今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话音未落,赵瞿便倏而?弓起腰来,脚下摇摇颤颤向后退了两步,俯下身呕吐起来。

他今日没?怎么进食,呕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早上喝的薯蓣羹,等吐完了黏糊糊的粥米,便又开始吐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