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瞿知道谢昭昭又受伤了。
他想不通她在?自己家里怎么还会受伤,左右伤口算不得疼,便打算置之不理。向前走出不到百米,赵瞿忍不住想,难不成是那两个喽啰在?他走后又欺负了她?
这想法刚浮现出来?,便被赵瞿打消。
谢昭昭那个性子哪里是吃亏的?人,别说是他们欺负她了,她不反过来?踩他们几?脚已是仁慈。
再?者?说,便是她真被他们欺负了也是活该,干他屁事?
谢昭昭不是嫌他血腥残忍,他往后再?也不会管她了,就让她被人欺负死。
想是这样想,赵瞿在?通往皇宫的?承天门外溜达了将近两个时辰,硬是掉头回了谢家那偏僻的?小?院。
魁梧大汉正趴在?门口,用抹布仔细擦洗地?上的?血迹,赵瞿朝着他臀上踢了一脚:“朕走之后,你们可是又欺负她了?”
他语气不耐烦,嗓声凉飕飕的?,大汉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再?招惹……”他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称呼,只能道:“那位主子。”
赵瞿没好气道:“那你还在?这赖着不走?”
“主子吩咐小?的?将门外清理干净,不许见?一滴血迹。”
大汉解释罢,迟迟不听见?赵瞿再?说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看,却见?赵瞿正在?爬谢家的?墙头。
“……”
赵瞿蹭了一身的?灰土,在?院子里左转右转,嗅着谢昭昭的?气息寻到了她的?闺房。
他站定在?门外,右手仍在?隐隐灼痛,那细碎的?疼痛感像是燎原之火,烧得他有些头脑不清,竟是催生出想要见?她的?冲动?。
当真是荒谬。
他才放过狠话,说以后不再?管她了。
若是进了这道门,岂不是自打耳光?
但如今这个时辰,谢昭昭定是已经熟睡了,便是他悄悄潜进她的?房间看上一眼,她也不会知道。
不知道就等于没发生,这自欺欺人的?念头在?脑子里翻滚了两圈,等赵瞿反应过来?时,他已是翻身打开了窗。
现下看来?,这或许是赵瞿做过最后悔的?决定之一。
谢昭昭见?赵瞿沉默不语,便又追问了一遍:“陛下怎么回来了?”
这对于赵瞿而言,无异于反复鞭尸。
他素来?冷白的?脸庞洇上一抹红,恼羞成怒似的?抛下她的?手,转身便要离开。
谢昭昭反应速度极快,在?赵瞿转身的?瞬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葛布衣料渗进皮肤,激得他呼吸一颤。
“陛下,你别走。”
她的?嗓声略显沙哑,又带着一丝颤音,像晚秋时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在?落地?前最后一刻仍固执地?攀着枝头。
赵瞿不动?了。
可他也不愿回头看她。
谢昭昭缓缓起身,跪坐在?榻上,指尖一寸寸扯回他的?衣袖,她将额头轻抵在?他腰脊上,轻声喃呢:“我先前太着急了,对?陛下说了许多重话,陛下可是生我的?气了?”
“我知道陛下对?我好,比太子殿下对?我好上百倍,在?我被欺负时总站在?我身后替我撑腰,是我说错了话……”
赵瞿从前最讨厌异性的?触碰,更厌恶后宫嫔妃温软撒娇的?模样。
那些娇嗔的?语调,柔情的?姿态,又或是一颦一笑,在?他看来?皆是矫揉造作。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真心实意,她们大多数是抱有目的?而来?,总要在?他身上贪图些什么才是。
唯独谢昭昭,她没有假仁假义,几?乎将算计写在?了脸上。
譬如此时,赵瞿知道她态度软下来?,不过是后面回宫了还需要用到他。他应该为此感到愤怒或不满,像是昨晚那般甩开袖子离开,却偏偏被她三言两语拴在?了原地?,动?也动?弹不得。
他倒要听听她还要诡辩些什么。
“阿母是除了陛下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从小?是个药罐子,刚出生时便被云游来?的?道士批了命,言我福薄命薄活不过二十岁。阿母偏不信这命数,卖光了自己所有的?嫁妆,只为我逆天改命。”
“我隔三差五便要起热高烧,阿母守在?我榻边夜夜不眠,为我擦身煮药,抄经祈福。十几?年间,阿母翻遍了越国医书,可以将每一味药方倒背如流,熟知每一种草药的?药性。”
“她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了我之后便什么脏活累活都?做了。前两年我病得越发严重,阿母为了我的?买药钱,瞒着阿爹去寻了份浆洗的?活计,冬日里两手长满了冻疮,手指头肿得变了形状,疼得夜里整宿睡不着觉。”
谢昭昭嗓声低哑:“我三天两头便要请郎中来?看病,但阿母出去拾柴火时不慎被钉子扎伤了脚,却舍不得去医馆包扎,只忍痛将钉子拔出,倒出一盆盆的?血水。”
“她素来?患有心疾,难受时也不肯说,便自己咬着牙硬撑过去,好像自己是铁人一般。”
“我的?命是阿母给的?,她便是我的?一切。我不求陛下原谅我的?失言,我愿承担任何责罚,只盼陛下不要因此迁怒我的?家人。”
谢昭昭止住了声,攥住他衣袖的?手轻颤着。
像是在?等他降罪。
片刻沉默后,赵瞿转过了身。
“谢昭昭,在?你心里……”他眉梢一压,嗓音发冷,“朕就是这样小?心眼的?人?”
谢昭昭在?心里应了声是。
若非是小?心眼,赵瞿怎会因为一个屁就把王郡守满门抄斩,还将王郡守一家子臀骨挖出来?烧制成茶杯?
她昨晚上见?阿母惊吓险些晕厥,瞬时怒火攻心,跟赵瞿说话时便也没有顾忌轻重。事后想起来?只觉得心神不宁,生怕赵瞿反应过来?报复她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