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就算赵瞿知道法照在?寮房中又如何,总归他眼盲不能视物,便是他耳力再玄通,他也不能凭空臆想出她跟法照在?寮房内做了什么。
如今看来,倒是她小瞧了赵瞿,这世间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而没有他查不出的隐秘。
谢昭昭哼笑?一声:“你何必纠缠着法照不放,我若真对他有意,便不会答应做你的皇后?。你这样小心?眼,往后?膳房都不用再配醋碟了,只消将你搁在?案头,便已是酸味扑鼻。”
说是这样说,她却没再提让任羡之过来的事情。
她随手从腰间褪下一条衿带,对折缠了两?下,轻轻覆在?了赵瞿的双目上:“你眼睛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赵瞿不说话,便动?也不动?任由她束住他的双眼。
见?他不愿说,谢昭昭索性不问了,她先脱掉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裙,而后?动?作熟稔地?将赵瞿身上的外袍褪下,脱到里衣时,她犹豫了一下,指尖缩了缩没再继续。
虽被蒙住双眼,赵瞿却能感?觉到她的迟疑。
他嗓声含糊,话音带笑?:“穿着衣裳怎么换药?”
谢昭昭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她只是觉得脱掉里衣便又要瞧见?那辣眼睛的胫衣,这才踌躇不前。
她想了想,搀着赵瞿蹚进了池中。
汤水并?不完全清澈透明,氤氲的雾气袅袅升起?,将两?人的身影影影绰绰映在?水波之上。
待他坐稳在?汤池间的石台上,谢昭昭将心?一横掀开了里衣。
她原本想好了不去看旁的地?方,只专心?将赵瞿上身擦洗干净换上药,但那湿漉漉的里衣攥在?手心?里,她视线却不自觉地?向水底沉去。
她一边瞟一边谴责自己,直至迎着模糊的水雾看清楚了水下,她方才察觉到赵瞿今日穿得并?非是胫衣,而是裈裤。
裈裤便如同正常的长裤,将该遮挡的地?方盖得严严实实。
“你在?看什么?”
赵瞿漫不经心?的嗓声倏地?响起?,惊得谢昭昭猛然回?了神,她连忙收回?视线,似是心?虚一般:“什么都没看。”
说罢,她又突然意识到赵瞿此时正蒙着眼睛,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那一句“你在?看什么”分明是故意在诈她。
果然她话音落下后?,便听见?赵瞿闷声低低笑?了起?来。
谢昭昭红着脸,忍不住攥掌朝着他胸口锤了一拳:“你笑?什么?!”
这一拳头并?未用力,但锤下后?赵瞿却吃痛地?吸了口凉气,发出“嘶”地?一声轻哼。
她愣了一下,慌忙迎上去:“是不是牵扯到伤口了?”
赵瞿顺势伸手揽住了她的后腰,将她扯进了怀里。
“……”谢昭昭反应过来什么,她面色微愠,“你耍我?”
他吃吃笑?了两?声,将下颌埋进了她的颈窝间,叹息一声:“昭昭,让朕抱一会儿。”
如今这一幕是赵瞿前几日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许是因?为谢昭昭早先若即若离的态度,即便共同经历过生死,他依旧捉摸不透谢昭昭的心?思。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表达内心?的在?意,更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便每日患得患失,东猜西疑。
赵瞿从未在?一件事上这般彷徨无措过。
是以?哪怕明知法照对谢昭昭暗藏情愫,他却也不敢将其点?透,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气恼极了,便咬着牙对她丢下两?句狠话。
但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纵使谢昭昭踩着他的底线反复横跳,他嘴上说得再狠,私下里仍情难自已地?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不能将谢昭昭如何,更不敢将她身边的人如何。
至此赵瞿才明白“软肋”一词是何含义。
赵瞿垂首轻嗅着她的气息,往昔沉寂在?长夜中辗转反侧的念想,如决堤的洪水般有了归处。
他指腹穿过她湿凉的发,那如瀑青丝缠绕指尖,似也缠住了他的心?。指节寸寸下移,缓缓停落在?她的耳尖,他蒙着眼睛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便摩挲着耳廓的外沿,寻到了润圆的耳垂上。
指尖不轻不重地?捻住耳垂,仿佛回?到了谢昭昭初次梦游进立政殿的那日一般潜伏在?四肢百骸的痛意,似是滚油中突然坠落一捧细雪,哗啦一下熄灭了沸腾的火光。
赵瞿轻叹一声,将紧绷的肩背慢慢松垮下来。
大抵这世间真的是万物相生相克。
他这一身伤痛皆因?谢昭昭而来,她却也是他唯一止痛的解药。
赵瞿将她抱了许久,谢昭昭便一动?不动?任由他捻着耳垂,只偶尔忍不住轻颤一下。
他以?为她是淋雨受了风寒,察觉到她的颤动?便松开了手,抬手在?池边摸索一阵,拿着金匜舀起?汤水淋在?她身上:“很冷吗?”
倘若赵瞿没有蒙住双眼便能看到她烧红的脸颊,滚烫地?似是云边晚霞。
但他此时看不见?,谢昭昭沉默一瞬,含糊回?答了一声“还好”便糊弄着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喜欢捏我耳朵?”
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不过即便赵瞿不回?答,她心?中大抵也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此事恐怕与痛觉转移相关。
果不其然,她话音落下便听见?赵瞿道:“触碰你可以?缓解疼痛。”
谢昭昭略一沉吟,便开口追问道:“是触碰哪里都可以?吗?还是唯独只有耳朵可以?止痛?”
“……”他默了默,“应该都可以?。”
“那为什么你偏偏喜欢捏我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