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不愿看他,任羡之却?望着她额上的?伤口微微怔了神?。
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唇张开又合上,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任羡之随着赵瞿去了大吉殿。
自甘露殿失火后?,赵瞿便将薛妃暂时安顿在了立政殿隔壁的?大吉殿中,以此方便照料和看护。
两人刚步入院中,薛妃就从殿内赤着足冲了出来?。
她披散着头发,裙踞歪斜,手中还各自攥了两只?盛着饭菜的?瓷碗,脚下急急向前,挥舞着瓷碗朝着赵瞿的?面?上砸去。
“你这个坏人!坏人!还我妹妹!”
任羡之下意?识地挡在了赵瞿身前,被那瓷碗正砸中了额头,只?听见“咚”地一声闷响,丝丝缕缕的?血色蜿蜒而下,滴答着落在了他睫毛上,衣襟前。
薛妃愣愣看着任羡之,足下一顿。
赵瞿掀起眼皮:“退下。”
任羡之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薛妃,抿紧了唇线:“是。”
待到大吉殿伺候的?宫人随着任羡之离开,赵瞿上前拉住了薛妃的?手:“母妃,你阿妹走了,她回家了。”
他嗓音极轻,漆黑的?眸对上她却?满是温和。
“阿妹……回家了?”薛妃缓缓歪过头,她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唇瓣止不住轻轻抽搐,忽而用力攥住了他的?手,“你是谁?你见到我的?舜儿了吗?”
赵瞿听见“舜儿”二字,心脏一阵抽痛。
赵舜是他染了疟疾早亡的弟弟。
有?时候他经常忍不住想,倘若那时候死在牢狱中的人不是赵舜,而是他,那该有?多好。
这样被母亲记挂在心头上的人就会是赵瞿。
赵瞿抿唇,轻声道:“舜儿也回家了。”
薛妃闻言,直勾勾盯着赵瞿看了起来?。
她歪着头向他靠近,她口中似是在喃喃些什么,赵瞿听不清楚,直至薛妃猛地朝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从喉间挤出满是憎恶的?低吼:“骗人,骗人!舜儿死?了,舜儿被你害死?了!”
“赵瞿!赵瞿!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我恨你,你去死?,去死?啊!”
薛妃歇斯底里?地扇打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
她指甲在他脸庞上刮出道道血痕,赵瞿却?不躲不避,如同不知疼痛似的?,任由薛妃将拳头和巴掌向上挥舞。
适时天空下起了雨。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脸上,将伤口浇得生疼,血水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赵瞿浑不在意?地阖上眼。
那发疯似的?拍打忽然止住,随之传来?一道冷清的?女声:“闹够了没有??”
赵瞿忽闻那熟悉的?嗓声,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便连忙睁开了眼,直直望向来?人。
谢昭昭就站在离他一步之远的?地方,她手里?攥着薛妃的?手腕,眸光却?在凝望着他。
她在他视线望来?的?一瞬,与之短短相触,而后?飞快离开。
谢昭昭将不断挣扎的?薛妃一把按住:“你既然能认出他是赵瞿,便说明你并非痴傻到不辩菽麦的?地步。你应当?清楚,没有?人害死?赵舜,他是不幸染上疟疾才会早亡。”
薛妃听见她提起赵舜的?名字,霎时间激动?起来?,瞪大一双眸子恶狠狠盯着她:“不,不是这样的?!”
“是他!”薛妃猛地转过头,用眼神?死?死?勾住赵瞿,“原本不会有?人知道的?,没人知道我遭受了什么,没人知道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将一切都毁了,他害死?了我的?舜儿,更害惨了我!”
她说的?便是那最后?一次,先皇驾崩后?她被人算计与多名侍卫有?染之事?。
此事?被赵瞿亲眼撞破,他眼睁睁看着母亲在昏睡之际被多人轮番玷污,便不顾一切提着剑冲了上去。
虽是制止了他们继续下去,却?也因为动?静太大招引来?了旁人,于是薛妃、赵瞿和赵舜三人,便被太后?借此缘由押入牢狱之中。
入狱后?不久,赵舜就在狱中染上疟疾,因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很快就死?在了牢里?。
薛妃涕流满面?,近乎怒吼:“我恨他,我日日夜夜都在恨他,我恨不得他去死?!”
面?对薛妃的?恶语相向,赵瞿似是早已习惯。
他并不反驳,便沉默着任由她发泄。
裹着湿气的?冷风将雨水吹打在面?上,谢昭昭毫不客气地掰动?薛妃的?脸,掌心桎梏在她颊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你有?什么资格恨他?”
“不管你做了什么,付出什么代价,那都是你当?初自己的?选择。如今你不去怪罪先皇,反倒将一切推责到彼时尚且年幼的?孩童身上,你怎么忍心?”
“你说他毁了一切,你可知教唆那奉送金丹太监的?幕后?指使是谁?明明是你们上一辈人的?恩怨,就算赵瞿那日默不作声,你也逃不脱下狱的?命运!”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蠢!你看不透前朝后?宫的?局势,一门心思沉浸在情爱之中,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沦为棋盘上的?弃子,被人几番算计却?还不知醒悟,最终失去一切亦是命中注定。”
“赵瞿又做错了什么?你这般怨恨他,是因为赵舜死?了,而他却?君临天下吗?你可知道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你是真的?痴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昭昭像是炮仗般噼里?啪啦不停炸着,她刚刚醒来?不久,气息极为不稳,说到最后?已是喘不成声。
她早就觉得薛妃奇怪,若薛妃真是神?志颠倒,又怎么会养一只?会叫赵瞿过敏的?橘猫。
恐怕是薛妃记得一切,更记得赵瞿对猫毛过敏,存了心不想见他,便特意?养了只?橘猫在身边。
话音落下,空气凝成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