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那日下了场大?雨,谢父采药时脚滑不?慎摔下了山岩,折断了腿骨不?说?,还?磕出了一身的伤。

谢父便夹着刘珺雁给他做的手?拐,瘸着腿肿着眼眶,一脸窘迫地看着法?照,小心?翼翼试探着询问,是否可以宽限一个月的还?账时间?。

法?照看了一眼谢父,又看了一眼谢昭昭,并未多做犹豫便点?头应允了谢父的请求。

后来法?照每个月都会来收香积钱,谢父大?多时间?可以按时交付,偶尔却还?是要宽限拖延时日,但法?照从来不?为难他们。

一来一回相熟后,法?照每次上门都会给谢昭昭带些东西来,有时候是他自己种?植晾晒的草药,有时候是供桌前分下来的贡品。

她不?大?爱吃甜食,却唯独喜欢绿豆糕,法?照见她爱吃,即便供桌上不?摆绿豆糕,他亦会用自己的僧禄买些绿豆糕带给她。

不?过谢昭昭及笄后,法?照便没再来过她家?,而是换了个僧人上门收利。

她曾去建善寺找过法?照一次,他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只是话语间?更显疏离,像是与她刻意划清界限那般,她自觉无趣便再也?没去找过他。

如今算一算,他们已是有几百天没见过了。

谢昭昭没想到法?照还?记得?她喜欢吃绿豆糕的事情,她心?绪杂乱,此时头脑又无法?保持清醒,望着法?照的视线莫名多了些探究:“小师父,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她合不?该将这唐突的想法?问出口,但大?抵是这话在心?底憋了太久,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法?照语气平静无澜:“行善积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昭昭:“……”

这分明是她方才道德绑架他说?出的托词,想不?到法?照瞧着板正规矩,竟也?会用话来噎人。

谢昭昭见他不?欲多言,便也?不?再刨根问底,只将他递来的绿豆糕吃了个干净,抬首问道:“现在可以帮我上药了吗?”

法?照应了声?,从袖中扯出一段不?知是从何处撕扯下来的布条,他还?未说?话,谢昭昭便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他似是想要以此物蒙眼避嫌。

“……”谢昭昭默了默,抬手?夺过了布条,“小师父束上眼,如何看得?见伤口在哪里??”

若是法?照蒙着眼给她上药,她何不?去找赵瞿帮她?

至少她与赵瞿已经坦诚相见过,连避嫌这一道手?续也?免了。

谢昭昭叹了声?气:“小师父若觉得?勉强便罢了。”

总归明日便是任家?的招魂祭,法?照要是能帮她传递出去消息,那等着任羡之找来也?不?过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左右她看不?见背后的伤口,淌血便淌血,腐烂便腐烂,又要不?了她的命。

谢昭昭不?再强人所难,当即便要转移话题提起此行的目的,她唇瓣张了张,还?未开口,却见法?照盘膝坐在了她身后。

他眼观鼻,鼻观心?,嗓音清冷:“脱吧。”

谢昭昭:“……”

她总觉得?他这模样颇有些挣扎过后,视死如归的意味,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法?照同意了帮她上药。

谢昭昭默了一瞬,便从了青所居的寮房中取来了金疮药膏,自顾自褪下了外衫。

她多少顾及到法?照的身份,并未将衣衫褪尽,仅是退到腰间?,将臂膀和后肩露出:“劳烦小师父。”

谢昭昭背对着法?照,是以她看不?到法?照此时的样子,只知道他停顿了一些时候,似是迟疑地抬起手?,以指尖蘸了些瓶罐中的药膏,轻轻点?涂在了她背上。

她感觉不?到疼,却又怕法?照察觉到异样,便在他涂药时装模作样绷紧了身子,再吸上两?口凉气,像是在强忍疼痛似的。

法?照下意识停住了动作,他原本只将目光低垂至那小一片伤痕上,见她疼得?发抖,终是没忍住抬了抬眸。

只一眼便被?骇住。

她削痩的肩背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皮肤,不?是大?片的淤痕青紫便是利物划伤的血口子,如她所言,这些伤口并未及时得?到处理,有些边缘处隐隐坠着白色的黏液,像是蓄了脓。

他时常听到来建善寺的女香客们提及她的近况,原以为她这些年过得?不?错,想不?到再见时竟是这般狼狈的模样。

法?照抿住唇,垂目掩下眸色。

“要是疼,便告诉我。”

他尽可能将动作放得?缓慢,先用巾布刮去脓水,又将药膏轻涂在伤口上,每一下都细致耐心?,倒叫谢昭昭不?好意思再伪装演戏了。

趁法?照上药之际,她似是不?经意地提问道:“我昨日听到你和我表姐说?话,不?知明日任家?的招魂祭,小师父可会去?”

虽然谢昭昭一口一个小师父的喊着,实际上法?照已经不?算小了,再加上他是建善寺住持的大?弟子,在寺中地位颇高,于佛法?造诣上也?远超同龄僧人,是以每次外出的超度祭祀都有法?照的身影。

法?照低低“嗯”了一声?。

谢昭昭连忙道:“可否请小师父帮我个忙?”

她正筹谋着该如何将自己的处境婉言表达出来,便听法?照道:“任羡之不?在任家?,他昨日才来过一趟建善寺。”

谢昭昭还?什么都没有说?,法?照便突然提起了任羡之的名讳,她一下没反应过他在说?什么,脑子短暂空白了一瞬,随即猛地转过身看向法?照。

她瞪圆了一双眼,紧紧盯着法?照的脸:“任羡之来过建善寺?”

昨日酒窖之上显然是来过了两?拨人,其中一拨人自然是橙淮率兵来搜查了,另一拨人她却迟迟未猜测出来人身份。

谢昭昭想过来人或许是橙右相,或是吕丞相,又或是赵晛、吕献等人,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过那是任羡之。

从他们坠崖到他们来到建善寺躲避追兵,这期间?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任羡之怎么会在橙淮之后,那般迅速便赶到了建善寺?

倘若不?是任羡之叛变,已经依附了橙家?,谢昭昭就只能再想到一种?可能性赵瞿到了建善寺后,曾给任羡之传过信。

问题到了建善寺后,她一直跟在赵瞿身旁,他又是如何给任羡之传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