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尝试着唤醒赵瞿,见他毫无反应,便连忙褪下外衣,将上衣的两条衣袖撕扯下来,紧紧捆在他臂肘和肩膀两处。
这样做可以减缓毒液扩散,以免毒液沿着血液循环游向心脏或其他的重要器官。
但赵瞿被毒蛇咬伤后并未在第一时间处理伤口?,先在马背上颠簸了?一阵,又在跳崖后沿着藤蔓攀岩了?数十丈,此时再阻断血流恐怕起不了?太大作用。
谢昭昭拿着银簪在赵瞿伤口?处划开一个?十字,不断挤压伤口?两侧让毒血流淌出来,她重复着挤压的动?作,直到流出的血液不再呈现乌紫色。
她一刻不敢停歇,简单清洗过他的伤处后,便埋头在溪涧寻找起清热解毒的药草,不多时便在薅了?一大把半边莲。
没有容器可以捣碎半边莲,她就将其放在口?中咀嚼咬碎,微涩的苦味弥漫在唇齿间,如?同细密的针扎得舌尖一阵发麻,她却顾不上这些,只一心想要尽快将药汁咀嚼出来。
便在谢昭昭垂着头给赵瞿手?臂敷药的时候,他紧阖的眼?皮颤了?颤,竟是缓缓睁开了?眼?。
起初她并未注意到赵瞿醒了?过来,直到她敷完嚼碎的半边莲,正准备撕扯下里衣将伤口?包扎时,一抬眼?正对上赵瞿的黑眸。
谢昭昭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出声唤他:“陛下……”
赵瞿微微歪了?下头,眉梢似是压了?压,黑眸分?明与她对视,那视线却像是没有着力点似的,满是虚妄空洞。
他并未说话?,只是疑惑地望着前方。
谢昭昭很快就察觉到他的异样,她愣了?愣,缓缓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陛下,你的眼?睛?”
赵瞿垂下眸:“看不见了。”
他语气很是平静无澜,便像是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似的。
“扶朕起来。”
赵瞿不等谢昭昭回应便向前伸出手?,他眼?前是一片沉寂的漆黑,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疼痛,但他此刻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
橙淮在断崖上没有找到他们,必定会派人追至崖底查找,毕竟橙淮是犯了?诛九族的死罪,自?是要谨慎小心,不找到赵瞿的尸身?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谢昭昭看?着赵瞿悬在半空中不辨方向的手?臂,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体会过眼?盲的日子,自?然知道无法视物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何况赵瞿是越国的天子,倘若这双眼?睛不能恢复如?初,他该如?何面对臣子和百姓,又如?何能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稳坐皇位?
谢昭昭迟疑着握住赵瞿的手?,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颈后,搭在肩上用力一撑,勉强带着赵瞿站起了?身?。
“你知道建善寺吗?”赵瞿道,“沿着溪流的方向往东,一直走就能看?到建善寺的后庙门,你翻墙进去,找到上次在你家门外闹事的收贷人,他便住在废弃的后庙中,切记不要惊动?了?旁人。”
赵瞿口?中的收贷人便是那日在谢昭昭娘家收债闹事,最后被赵瞿胁迫着亲手?抠掉了?两个?小喽啰眼?珠子的魁梧大汉。
谢昭昭原本住的那所偏僻破落的小院是跟建善寺借贷买来的,每月都会有小和尚上门来收香积钱,但有时候谢昭昭病情不稳定,谢父为了?给她买药花光了?积蓄,便只能跟小和尚商量着延缓还钱的时间。
小和尚是个?心善的人,时常帮谢父拖延还款日期,只是建善寺有建善寺的规矩,若是拖延久了?,那魁梧大汉就要带着喽啰上门讨债了?。
这京城总共就那么?大,与建善寺借贷的人并不止谢昭昭一家,谢昭昭曾亲眼?见过魁梧大汉为了?讨债,将人耳朵割下来半截,血淋淋捻在指尖,张口?便嘎吱嘎吱咬了?下去。
在她眼?里,这人跟神经病没什么?两样。
谢昭昭忍不住问:“陛下信任他?”
上次她便察觉出来赵瞿与那大汉是旧相识,但大汉看?起来似乎很害怕赵瞿的样子,却不知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瞿磕磕绊绊向前走着,他呼吸沉重,嗓音便显得有些嘶哑:“不信。”
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对于任羡之这般知根知底的人,他亦是留着三分?提防之心。
因?此任羡之只知道他身?上的怪疾与谢昭昭相关,知道他触碰谢昭昭便可以缓解疼痛,却不知道谢昭昭的痛觉会转移到他身?上。
便是对任羡之都如?此,赵瞿又怎么?会相信那个?唯利是图的市井小人。
但现在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橙淮很快就会带人追到此地,赵瞿眼?睛失明,又身?受重伤,若想要安然无恙回到京城,唯有先避开橙淮的追兵才是。
建善寺的住持常年受土人香火捐赠,更是早在赵瞿少年时便与太后勾结在一起,若是他们冒然闯入建善寺中,恐怕不等到橙淮的追兵赶到,住持便已经将他身?处建善寺的消息传递到太后那里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冒些风险去找那放贷人。
虽然赵瞿并未向谢昭昭解释自?己的想法,她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点过头后,谢昭昭才意识到赵瞿眼?睛看?不见,她一边搀扶着他往前走,一边忍不住问出了?压抑已久的疑惑:“陛下为什么?去救橙梓?”
赵瞿语气毫无起伏:“救便救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说罢,他又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你不是在意她的性命吗?”
谢昭昭默了?默,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是在意橙梓的性命,但这与赵瞿有什么?关系?
难道只是因?为她在意橙梓,他便愿意冒着危险去救人吗?
谢昭昭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似是有许多话?想要问,只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她沉默片刻,最终垂眸问出一句:“陛下后悔吗?”
“你想听什么?回答?”赵瞿哼了?声,“朕要是说不后悔,你相信吗?”
这两日谢昭昭可是将赵瞿折磨惨了?,从他离开她营帐后没多久便察觉到浑身?火辣辣的灼痛。
那种痛感与往日手?臂或其他部位传来的剧痛有所不同,他无法用具体的言语形容当时的感觉,便仿佛浑身?有毒虫在咬,又像是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在他身?体上滚动?。
赵瞿不知道她又发生了?什么?,虽然因?为谢昭昭拒绝当他皇后的事情多少有些怄气,却还是第一时间赶去了?她的营帐。
这一去才知道谢彰彰莫名失踪,而谢昭昭也?不见了?踪影。
据赵晛所言,不久前黄太尉提剑来向谢昭昭问罪,刚好谢彰彰又不见了?,谢昭昭急着去找妹妹,便在黄太尉逼近之前骑马带着橙淮的三个?随从先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