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不再嘴硬,周棉清安静听着自家助理絮絮叨叨一大堆,时不时发出几声“嗯”“好”表示在听。灵魂像是飞出身体飘在空中,她看见三人围着自己满脸担忧,突然有些失落。
原以为只是利益往来的人正为了她的安危紧张,而自认为是家人的人却站在对立面不闻不问。周棉清没考虑过背叛的可能性,只觉得好可笑,她似乎总在错误的路上走,非要把南墙撞穿才感到痛。
柳岸那么厌恶毒品,厌恶与之相关的一切,厌恶到可以问都不问地冤枉她,然后厌恶她。花那么大力气换来的平静生活被轻而易举打破,哪怕她多信任她一丁点,她们的最后一面都不会是这个结局。
最后一面,有这样的误会也好。说不定被小林说中,她下半生只能躺在病床上过日子,那就让她们停留在这个误会……柳岸会和赫燃在一起吗?不可能的,她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了……
周棉清脑中的画面断断续续,逐渐变成幻灯片似的片段,然后开始模糊,消失不见。
意识到趴着的人没了回应,车厢里声音戛然而止,南希始终安静地坐在一边,眼泪后知后觉涌出来。医生捏起手腕把脉,她身体一震,捂着嘴扑过去跪在旁边,手颤颤巍巍伸到人中,哇得哭出声。
0070 70平安
将人放平,鼻腔插入吸氧管,在葡萄糖里加了肾上腺素注射体内,身上贴着电极片,直到心电图显示正常才放下心。医生紧盯着仪器,依然面色凝重:“是剧烈疼痛导致的休克,收缩压降到60,给她打了升压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还有多久到医院?再不控制可能真要出事了!”
医生差不多能算周棉清的私人医生,之所以称为“差不多”,是因为老板需要她的时候很少,固定发一笔工资,确保紧急情况能及时赶来。
小毛病通常是助理与医生沟通后直接拿药,虽然每年体检都按时做,她了解周棉清的基本身体健康,相比同龄人来说很糟糕,只是这位患者实在不怎么惜命,不会死的病从来不管,几次把自己闹进医院。这次更甚,根据南希的回忆,受伤到现在过了一个多小时,伤不仅没有及时处理,甚至硬撑着发力使之加重。
不听医嘱的人她见得多,身娇体弱还这么能忍的周棉清是头一个。受的皮外伤并不明显,初步判断为骨折,脊柱和膝盖本就脆弱,普通受伤都要静养很久,再拖下去留下的后遗症多半会影响生活。
南希的视线寸步不离地守着周棉清,眼尖地看见垂在身侧的手指幅度轻微地动了动,她小心翼翼碰上去,又马上离开,生怕哪点失误把人碰坏。说到底周棉清的伤是因她而起,周棉清事先提醒过她不安全,可以过几天跟她一起去,是她赌气不同意,拒绝了其余人的陪同。
如果不是她太大意遭关禁闭,周棉清就不会毫无准备地赶过来,失去主动权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被突发状况分散的自责忽而汇集,南希努力抑制不哭出声音惊扰还睡着的人,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到了,快,快点!”林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车刚刚停稳就开门冲了出去。
她暂时没时间沉浸在情绪里,从港口到医院的这段路程足够理清思路,周棉清扔给她太多烂摊子需要处理,在心里记下一笔,准备当作涨工资的条件。担架在门口待命,她的动作熟练而果决,仿佛这种场景经历过无数次。
将人送进急救室,林欢才敢稍稍放缓脚步,开始有条不紊地补办各项手续。时间掐得正好,回来时周棉清转已经进了病房,她找到医生细致了解,看见ct报告,原本还镇定的脸逐渐变得难看。
“胸椎压缩性骨折,至少得卧床静养两个月,不然以后背直不起来,提重物更是想都别想。膝盖半月板损伤,对比起来不是特别严重,还是靠养。”
让周棉清安分躺在床上养伤简直是天方夜谭,林欢为自己叹气,问起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不用担心,身体指标都恢复了。再观察一下,可能只是太累,睡一觉就醒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遇过。心情恢复到心如死灰的平静,她也不是第一次等周棉清醒,找到病房,轻车熟路地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当成临时办公场地。
然而,这次似乎比以往更严重。病床上的人呼吸微弱,心电监护的数值都趋于稳定,生命体征正常,却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
看着惨淡到没有血色的脸,林欢心里升起一丝怅然。
不痛了就醒了。
可还有什么理由不疼呢?连最有效的止痛药都没了。
思绪不由飘回厂房里最后看过去的那一眼
女人的漂亮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即使坐在廉价塑料凳上也纤尘不染。她们的眼神有一瞬间交汇,又立马被许多东西迅速隔开。
那时候有太多慌乱和疑惑,让她来不及去思考眼前状况,如今空闲下来,她仍旧想不明白,柳岸为什么会坐在周棉清的对立面,为什么看见周棉清受伤能如此无动于衷。
“林助,她怎么样了?”南希找了过来,踏进病房的脚步匆忙,刚提高的音量在看见床上那人时立刻压低。
林欢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转述医生的话:“不过好消息是没伤到神经或内脏,虽然听起来吓人,但好生也能恢复,这段时间正好让她休息一下。”
她在国外就跟着周棉清,也见证了南希的执着追求,换做别人大概早就沦陷,可惜她喜欢上的是周棉清。就此结束了,体谅女孩此刻的内疚和伤心,她的话语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医生有说她多久能醒过来吗?”南希问。
林欢摇头,她甚至是选择了听起来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来传达这件事。她们都知道,一切往好处发展的前提是周棉清愿意配合。看了眼时间,她提醒南希:“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登机了。”
充斥红血丝的眼里尽是不舍,南希靠近一步,蹲在床边,给周棉清捻起被角,声音放得很轻:“车在门口,我只是想……再看看她。”
这大概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又觉得这场景十分滑稽,她快两晚上没合眼,形容憔悴,强打精神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周棉清就更不用说,挂着点滴不知道何时能醒,连告别都显得不合时宜。
周棉清是个很好的人,南希心里一直很清楚。她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周棉清性格中的寡言隐忍,一直赖在她身边。以前也曾存在幻想,既然她是唯一一个被允许靠近的人,是不是就意味着有机会?可相处久了她很快就明白,周棉清的体贴只是出于良好的教养,她从来不会越界,拒绝得总是干脆利落。
她将真实的自己包裹起来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不向任何人开放。南希追随她回国,本来是想见识见识能让周棉清情根深种的是怎样的人,却没想会变成这样。
值得吗?她突然有些后悔,要是当初在机场把周棉清拦下,不准她回国,她就不会经历心爱之人的背叛了。
至少她昏迷前最后想的,是自己的安全,南希恶劣地想。也许在睡梦中,周棉清的牵挂会有一段落在她身上。
而眼前周棉清安静地躺在医院,周围监测仪器滴滴作响,她意识到,那些年渴望的让她看到自己,原来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她把手放在胸口,轻声祈祷:“希望你未来,身体健康、万事平安。”
也祝大家平安:-D
0071 71心软
“赫总。”阿文带着几人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原先周棉清的位置坐下。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并不完全依附于赫家。此次交易打了水漂,他的兄弟哈哈被林欢带来的人打了一顿,他自然要讨个说法。
自周棉清走后,赫燃始终沉默,她开始怀疑,周棉清是否真的拥有渠道,如果有,蛰伏多年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如果没有……
后知后觉回过味来,这一来一回是为了摸清她们的底细试探虚实,毕竟没人会蠢到真把东西交给警方,断了所有人的财路。精明的商人跟她玩儿的根本不是什么迂回战术,就是纯粹的拖延时间。
正当赫燃冥思苦想着对策,手机铃声响起,她看见来电,将声音调得很小,确保对话内容不会被人听到。柳岸在一旁,脑子里全是周棉清起身时摇摇欲坠的身影。
难道受伤了吗?她心情烦躁,上下打量阿文,目光落在鼓起的裤包,朝他伸出手:“借个火。”
阿文有些诧异,不知道柳岸的来头,但赫燃对她客客气气,他也不敢轻易得罪。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递过去,柳岸怕挨着他,迅速收回手。抽出一根,是她最不喜欢的焦油量很高的粗烟,气味浓烈刺鼻。
“我知道了,趁这段时间去查,一定要比她们快。”赫燃简短交代完电话那头的事宜,便挂断电话。她从柳岸手中夺回烟盒,随手丢给阿文:“把那批货发出去。”
“我出去透透气。”柳岸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充满压抑氛围的空间里,更不想听到任何不该听的话,知道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她站起身,勾着头点燃烟,将打火机放在桌上,深吸一口烟,雾气飘散模糊了她的脸,试图用烟草的味道排解胸口郁结。动作流畅自然,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招摇。